徐汝成跟同僚面面相觑片刻,突然叫了声不好,掀开被子就跑。
宝单!七月初七,那不是秋杀要露面的时间吗!
陆吾、麒麟卫甚至三岳内门来的高手,谁也没见过这等阵仗,措手不及,一时乱成了一锅粥。
太岁其实才是最早注意到异状的不是通过看历牌。
他捡回遗留在徐汝成络子上的神识后,才想起自己曾经是个人,随着记忆一起来的,还有种奇怪的压抑感:他的本体在某个绝密之地,无法违抗的规则束缚着他,似乎要抹杀他的存在,除了有因果纠缠的人,任何人无法提起他。
可就在刚刚,那种压抑的束缚感消失了。
那感觉很难形容,不是束缚他的力量不在了,是他和遥远的本体之间断了联系,他没着没落起来,却也在一定范围里自由了。
他逃出来的神识一部分在蛇王手上的神像上,一部分在阿花的遗物也就是那条络子上,所以原本他只有这两个地方能去。
除此以外,太岁的神识一直只能在活人身上流转:人们信太岁,拿着神牌跟他嘀咕的时候,会将太岁的神识吸到自己身上,因为参拜本身也是一种关系,只是比较微弱,那些人们口中的太岁毕竟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这种微弱的关系里,太岁只能单方面地感知他们的喜痛与诉求,无法回应,也不能自主。
徐汝成把神牌都毁了以后,人们遇到难处嘴里不说,心里还是会念叨太岁保佑,这种关系就更微弱了,连他的神识都吸不过去,只相当于耳边一点杂音。
而此时,太岁突然发现,自己的神识可以像模糊的记忆里那样,在转生木里随意移动了!
而比记忆中更强的是,他不单可以随便串,还能将转生木当成自己身体控制。
他能动了!
这孤独的神像太久不知道自主是什么滋味了,他在转生木里伸胳膊伸腿,恨不能原地跑上几圈,一时忘形,不留神把一棵转生木连根拔了,差点压着旁边村民的房子,这才不敢随便浪了。
唯一一点不太方便的,就是他不再是不能提起的存在,要是再肆无忌惮地跟徐汝成说话,那大傻子怕是要被人当成真傻子。
太岁有种感觉,这时要是再有人拿着神牌跟他说话,他或许可以直接回答怕吓着别人今天陶县人民已经饱受惊吓了,因此还没来得及尝试。
他的神识眨眼光景就在周遭转了一圈,发现自由边界以陶县为限。
有什么东西将陶县和外界隔绝了。
这秋杀有点东西啊。太岁心说。
提醒徐汝成写日期的道理很简单:一个人不可能干得过整个三岳门派,她敢来野狐乡,必得做好挨群殴的准备。被修为接近的人群殴,最简单的思路就是控制好敌人数量,确保自己只应付能应付得过来的对手,不能让他们聚集。而不让对方聚集有两个办法:要么是空间上将对方分开,要么打时间差。
在空间上做手脚不容易,即使做,她也避不开蛇王这个地头蛇,但眼下显然没有,那么就只能是时间上的了她特意提前报单,不等大集开始就预约下七月初七,也笃实了这个猜测。
太岁原本以为七月初七是个障眼法,她手上可能会有某种高明的仙器,能让人产生时间上的幻觉,这才随口提醒了一句,让徐大傻跟外界联系的时候记得标日期,以防着道。
谁知这好像根本不是幻境。
她真的打乱了陶县的时间!
如果这也是仙器,那得是什么品阶的?蝉蜕?还是镇山神器,劫钟那种级别的?
奇怪了劫钟是什么来着?他脑子里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个东西。
太岁一边放风似的在全县的转生木里溜达,一边琢磨劫钟,忽然,他灵感一动。
一片转生木林随着他心意无风自动,集体仰起树冠,往天上张望,只见才刚亮起来的天色迅速变化,东升的太阳就跟屁股后面安了蒸汽马达似的,一路火烧火燎地跑到了西天,纵身跳下地平线,留下漫天星河如洗。
仙宫一帮找不着北的修士脸还没洗完,门口夜宴的灯笼已经亮了!
太岁忽然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说道:破法镯所在之处,需要一条规则做准星,此地准星是秋杀将在七月初七夜里现身野狐乡夜宴。除了这一条,此间一切听天由命,你自求多福。
破法镯?
太岁神识一扫,就找到了那天那个卖银盘彩的神秘姑娘,她身上阻断他视线的禁制也随着陶县错乱的时间消失了。
只见那男装姑娘对面站着一个女铁塔,太岁在树里,目光居然刚好与她齐平,与那双妖异的眼睛对上,太岁一下明白了阻断他视线的是谁:原来这人就是秋杀!
秋杀:谢了,自己藏好,你死了不要紧,别坏老娘的事。
那男装姑娘又叫住她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我不管你是要猎杀蝉蜕,还是想砍点金手,捅破天也捅你自己头顶上那块,不得波及无辜。
秋杀做作地啧了一声:听听,你这是邪祟该说的话吗?你怕不是那个南宛叫什么玩意来着?哦,天机阁天机阁什么不领薪俸的编外人士吧?
邪祟是他们强行给我取的名,我管不了别人怎么想,但我认为自己不是邪祟,为何要说邪祟的话?那男装姑娘道,你是升灵高手,言出则录入天地,胆敢背约,小心破法镯反噬。
屁大点人,好生啰嗦。秋杀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她舔了舔嘴唇,狭长的眼睛里冒出饿狼似的光,整个人化成了风暴,嚣张地卷过,将旁边那棵转生木的半个树冠都给掀掉了。
好家伙!
藏在转生木里偷听的太岁叹为观止,当场有种被她揪秃了的错觉,头顶从绿油油变得凉飕飕的。
此人言行举止,完全就是照着民间传说中大妖怪的样子长的。太岁听那男装姑娘说什么猎杀蝉蜕砍点金手,也不知是真的还是随口夸张,听得树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他还没见过活蝉蜕呢!
太岁毫不犹豫地穿过路边丛生的转生木,追了上去。
风暴中却露出一双眼睛,要笑不笑地转过来,朝那些无风自动的转生木看了一眼。
只见那大妖邪伸出根比别人长一个关节的手指,扒拉下自己的眼皮,冲他做了个鬼脸:窝、囊、废。
太岁:
不是,老子一个路过看热闹的,招你惹你了?
秋杀骂完他,纵声大笑,笑声雷鸣似的在整个陶县上空回响,吓哭了一帮本应在娘肚子里的婴儿以及婴儿的娘。
徐汝成耳边响起太岁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妖怪来了,叫上你同僚,躲远一点。
徐汝成趁别人都被那笑声惊住,无暇注意他这边,飞快地小声问道:前辈,到底怎么回事?
太岁没来得及回答,升灵高手能缩地成寸,就这两句话的光景,秋杀已经落到仙宫门前了。
仙宫那低调又气派的大门口被她一衬,高度上几乎有点局促,她要是迈腿跨门槛,怕是得稍微低点头!
可惜她压根不认得低头俩字,对着门口的琉璃灯相了会面,她一拂袖,巨响后,仙宫的石门分崩离析,三等铭文也禁不住她一巴掌,集体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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