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张纸上的藏着一幅画,是用隐墨掺了灵石碎渣绘制的,你们这些凡胎肉眼看不见笔迹。今天我要你们根据纸上的灵气,用笔墨将那藏起来的图描出来,不管用什么方法往哪看呢?看别人没用,每张纸上藏的画都不一样。两炷香之内画完,拔头筹者,这月可以多得一块蓝玉,以资奖励。
众弟子嗡一声苏长老一整天就奖励了两三个人一灵石点,罗仙尊上来就拿一整块蓝玉当彩头!
不等他们喜色上脸,就见罗青石倏地掀起眼皮,厉声道:美什么?两炷香之内屁也画不出来的扣两块蓝玉,省得蠢气污了灵石!都愣着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画啊?拿笔!
众弟子不敢再浪费时间,忙各自埋头纸页间。有拿着纸对着光看的,有大耗子似的趴在桌上闻的,还有人试图舔纸尝尝。
唯有周樨伸手在纸上捋了一圈他右手拇指上戴着一枚灰扳指,式样古朴得近乎于寒酸,有些突兀。扳指轻轻蹭过纸面,周樨略一沉吟,气定神闲地拿起了笔,当场就开始描画。在一帮恨不能钻进纸里的弟子间显得格外有气质。
奚平似乎没从刚才的酷刑里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纸发呆,忽然,他发现纸上显出了淡淡的纹路纹路越来越清晰,整张画都落尽了他眼里。
不知是巧合还是宿命,发到奚平手上的这张纸上画了一条龙。
等等,刚才罗长腿好像说纸上的画肉眼看不见
凡人微弱的灵感是凌驾在五感上的,你因本座的缘故,已经通灵就是灵感能具象到五官上。太岁淡淡地解释道,不用惊诧。
奚平愣了愣,所以上次他在灵感芥子里能听见的脚步声差异,也是因为这个,压根不是他天赋异禀?
这时,阴森森的奶声奶气在他桌边响起:你干瞪眼对着纸相面,能相出画来?
奚平感觉到身上的肌肉紧了紧,是魔头在警告他,只好不露丝毫异色地拿起笔,照着图慢吞吞地描了起来。
勾完边,他发现纸上的龙更清晰了一些,龙身上呈现出错落有致的光影。
奚平也不知道应该画成什么样合适,于是往浓墨里兑了水,将那些不同的深浅也勾了出来,最后一笔还没来得及离开宣纸,一只手便突然伸过来,抽走了他的画。
与此同时,四殿下透着矜持的声音响起:师兄,我画完了。
话音刚落,周樨就注意到了罗青石手里的画稿,脸上热忱的微笑顿时掺了半壶冷水,凉了。
罗青石头也不抬地一伸手,周樨面前的纸也飘到了他手边。
四殿下的白纸上勾出了一个美人,然而罗青石只扫了那美人图一眼,就随手掷在一边,半句评语也没有,只对奚平道:你,手伸出来。
奚平心跳骤然加速,发现了!
救苦救难的罗师兄发现他有异了!
第21章 龙咬尾(九)
太岁低声嗤笑道:小小筑基。
奚平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就见罗青石在他脉门上按了半天,抬起眼,慢吞吞地开了口:奚士庸,有点意思。
奚平近乎望眼欲穿地盯住他,等着他接下来的高论。
然而罗争气说完就撤回手,趾高气扬地站直了,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走了。
奚平:
不是有点意思然后呢?到底有什么意思啊!
奚平本来以为罗青石体型既然已经这样争气不凡,人肯定也是深不可测,敢情他那深不可测是装神装出来的。
他连装都只会用有点意思一个词,都不是个成语!
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弟子面前玩砸了的罗青石走上高台,一伸手,一枚晶莹剔透的蓝玉就落到了奚平桌上。
他老人家高傲地一抬小尖下巴:你的了,祝你早开灵窍。
有了这块额外的蓝玉,要是省着点用,白玉咫尺能撑到月底发灵石了。要是早一天拿到,奚平能乐出牙花子。然而此时,他已经全无心情惦记灵石够不够使这种鸡毛蒜皮了。
耷拉着一张脸,奚平木然地道了谢,仿佛罗仙尊刚才祝了他早死。
画完的就走吧,罗青石往碧章椅上一坐,接过稻童递过来的茶,还在这显摆什么呢?
师兄,周樨按捺不住,开口问道,弟子与这位奚兄几乎同时完成,可否请师兄指点一下,弟子的画哪里不如别人?
罗青石用眼角刮了周樨一眼:你们手中的纸上,作画用的灵石粉有上中下三等,还掺了些不入流的浊沫。我未曾指望过你们这些没开灵窍的肉眼凡胎能把四个层次都画出来。可四殿下既然有百岁犀角扳指引路,是否也该比别人多些洞察?
周樨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将拇指上的扳指扣在手心里。
测灵感,是让你们知道自己从娘胎里带来几斤几两,心里有数。不是让你急功近利地向我证明,我给你的那句资质平平是错的。罗青石不留情面道,殿下,就算我向你认十次错,你能就地开灵窍吗?你要是能,我也不在乎这张老脸,这就跪下给你磕个头。
四殿下金尊玉贵,一贯爱端着没架子的架子礼贤下士,别人也都配合地给他当下士,哪受过这种委屈?一时间脸色惨白。
罗青石还没完了:我劝你们有些人,没事还是多专注自己修行,等从潜修寺退回凡间进哪个外门,再拉帮结派不迟。现在到处卖好有什么用?没准别人一步登天进了内门,到时候仙凡有别,可就与你没什么瓜葛了。
奚平:
就因为四殿下第一天给他打过圆场,罗青石就跟盯上了他俩似的,随时随地公然挑唆。当年王母娘娘要是有他这张嘴,早把牛郎织女搅合黄了,还用得着每年过七夕?
周樨不缺心眼,当然知道罗青石是故意的,可知道归知道,他能不受这个挑唆吗?进内门的路是条独木桥,四殿下视之为囊中之物,岂容他人觊觎?
何况是永宁侯世子这种近乎于家丑的货色?
奚平一对上周樨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和四殿下之间没来得及长大成人的交情已经夭折,并且死相惨烈,一时间简直心力交瘁但凡罗大能耐这挑拨离间的本领能匀一点在他修行上,也不至于稀松二五眼到就会说个有点意思的地步。
奚平头一次被人当成嫉恨的对象,要不是此时身上有难言之隐,他能得意地开个屏可是一想起他能被四殿下嫉恨,恰恰是因为这难言之隐给了他作弊的耳目,又笑不出来了。
他没理会罗青石和周樨之间的口舌官司,慢吞吞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站起来,业火灼身的痛觉似乎仍残留在他血脉里,奚平一想起那酷刑就心有余悸。
然而,就在他走到乾坤塔门口时,耳边忽然想起了压抑的哽咽声。
奚平回头看了一眼,心说:至不至于啊,我还没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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