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出什么事了?
只听一阵喧哗,几个人被官兵连打带骂地押了出来,都是阿响认识的人。她睁大了眼睛,才要上前,旁边有人一把拉住了她,是平时爱跟爷爷一起买金盘彩的咸鱼伯。
咸鱼伯有一双比常人大上好几圈的眼睛,瞪得几乎脱了眶,将阿响拽到一边,小声道:别过去!
阿响:到底怎么了?因为什么抓人?
说那些在南城门外鸣冤的是反贼,污蔑朝廷,正挨着厂区查呢 哎,你是不是也跟着去过?
阿响一个半大孩子,那点厉害都在嘴上,听完吓得心砰砰乱跳,手比冰罐还凉。
而就在这时,她看见两个兵从厂区里拖出一个人。
是她爷爷!
老人正病着,被两个人高马大的官兵架着,两条腿软哒哒地拖在地上,像条垂死的老狗。
咸鱼伯也看见了,不住地念叨道:啊哟,可坏了!可坏了哎,你要干什么去?
正要冲过去的阿响被咸鱼伯一手拽了回来:我爷!我爷没去,我爷冤枉!
官爷抓人还管你冤不冤枉,闭嘴老实点吧!咸鱼伯揪住女孩,一会儿再把你搭进去!
眼瞅着另一队官兵往他们这边来了,咸鱼伯大惊失色,不由分说地将自己和阿响一起塞进了草垛里。
城防官兵的长靴践踏过南郊厂区泥泞的地面。
流星如雨落下。
大人,一个差役跑到京兆尹面前,擦了把热汗,禀报道,南城门外聚众闹事、造谣腾云蛟吃人的刁民已逮住了六十余人,均已关押候审,您
侯谁呢?你们审啊!京兆尹暴躁地掀开眼皮,谁指使他们污蔑朝廷的!不说就给我往死里打!圣人今天当庭摔了御笔,跟咱们要背后主使呢!今天交不出主使的脑袋,明儿就得交咱们的脑袋,还不快去!
差役撒腿就跑,惊飞了一只老鸦。
那不祥之鸟嘎嘎地不知是哭是笑,往菱阳河西飞去了。
庄王府的黑猫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飞过的鸟,兴奋地扭着屁股,像是要扑,中途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后颈。
看着它点,别让它去叼野物,怪脏的。庄王将猫塞进白令怀里,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在南城门外雇人喊冤,这孙大人哪唉,备车吧,我进宫给太子求情去对了,今天咫尺上有信吗?
白令回道:尚未。
说好了每天报平安,刚去几天就乐不思蜀了。庄王让人帮他换好朝服,没良心的混账。
没良心的混账奚平踩着落锁的点,堪堪赶回了丘字院。
进了屋,他把昏迷不醒的半偶扔在一边,又不死心地在犄角旮旯里翻找一遍,想看看有没有幸存的灵石。
结果别说灵石,那破半偶连灵砂都没给他剩一粒。
奚平徒劳无功,越发恨起了半偶。
可就在他撸起袖子要去找半偶算账时,却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半偶凭空长高了一掌多长,小袄小裤子局促起来。
半偶因为长得太快,身上不知是骨头还是镀月金,咯吱咯吱直响,双脚不停地抽搐着。
奚平小心地伸手探了一下,隔着衣服,他能感觉到半偶的身体里像有一台高速运转的蒸汽机,突突地震着,好像随时要炸。
好,这回别说收拾了,他连摸都不敢摸了。
这要是真炸了,奚平心里泛起嘀咕,我那一匣子灵石不是白糟蹋了?
他想了想,呲牙咧嘴地扎破了手指,吝啬地挤出一滴血来抹在驯龙锁上。血珠很快被驯龙锁吸了进去,奚平再一次有了那种奇异的、身上多了条尾巴的感觉,这才颇不放心地去洗漱睡觉。
他得留只眼看着,万一半夜尾巴有什么不妥,他也能及时知道。
驯龙锁吸了主人的血,冰冷的箔片似乎温暖了起来,不松不紧地圈在半偶脖子上。
奚平熄了灯,黑暗中,半偶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眼珠吃力地转动了一下,望向了卧房的方向。
他只是身体不能动,其实一直是醒着的。
半偶自打有模糊的记忆以来,就一直是那半人不鬼的怪物样子。他的原主人从没喂他吃过灵石,每月只拿三钱青矿磨成粉,用水冲了给他喝,勉强让他凑合活着。于是他不长个子,也不长灵智,浑浑噩噩的,满脑子都是饿。
只有这样,他的灵感才格外敏锐,才能轻而易举地为主人寻到灵气充裕的地方,当一条好灵犬。
一次主人喝醉了酒,没有及时将荷包里的二两碧章收好。饿出了熊心豹子胆的半偶实在没忍住,把那二两碧章囫囵吞了。
主人醒来后勃然大怒,当场砸断了他的经脉,豁开他骨头上的法阵,剖开他胸腹,将那两块碧章石取了出来。冰冷的刀刃划开皮肉,内脏被一双粗鲁的手来回翻找。
为了让他长记性,主人让他敞着仅剩的骨和肉,在酷暑中暴晒了三天而他分明是个这样都不死的怪物,为何又与血肉之躯一样疼呢?
幸亏半偶灵智不全,连疯都不会疯。
从那以后,他果然长了记性,看见碧章青就肝胆俱裂,连带着江南春色也一并畏惧起来。
可人也好,动物也好,变成了饿鬼,都是悍不畏死的。原主强行给他戒了碧章,没教会他恐惧蓝玉。
面对着一整盒没上锁的蓝玉,半偶终于忍不住重蹈覆辙。
奚平拎着他去澄净堂,半偶凭着自己比猫狗强不了多少的灵智,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这次大概是要完了。
好在他也不懂什么叫后悔。
他活着就是想吃,吃饱了,碎尸万段都行。
可他怎么没被碎尸万段呢?
蓝玉中充沛的灵气冲刷着半偶停滞了多年的躯体,他身上每一处粗制滥造的法阵都被滋养过一遍。半偶的身体与灵智像迎接春雨的笋,飞快地生长。随着身体破茧似的长大,许多心里糊涂的事也忽然清明了,及至他有力气睁开眼的时候,半偶弄清楚了来龙去脉有人舍了百两的蓝玉,留下了他这条一文不值的腌臜性命。
剧变的骨肉一寸一寸地撕裂,不等长好就再撕裂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半偶浑身颤抖着,将畸形的舌头又活活咬下了一截,满嘴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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