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沥、滴滴答答,自檐角滑落如一条条无色的细线,编织成帘。
恰是破晓时分,墨色的云,乳白的天光,院中洒扫的仆妇女使,在目光相接的片刻俱是低头不语,仿佛被勒令噤声,企图压下这深宅里不堪的故事。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延伸至路尽头,终于,被一进幽深的小院吞没。
昏暗的闺房里,有一位新娘。
细看这新娘,年岁不大,已出落得极有颜色,面若桃花,细眉微蹙。分明是大喜日子,一身粉衣华服,却把银牙齐咬,满眼不甘与愤慨,奇的是,眸中不曾有一滴眼泪。
她一手抓紧床沿,一手紧紧握成拳头,寸长的指甲无意将掌心掐破,顾不得疼了。单是心下暗思,父亲既然不顾我苦苦哀求,执意将我送与那老棺材瓤子做妾,那我何必顾及他的颜面!
想罢,一不做二不休,起身拔出髻中钗环,任乱发纷纷。
房前屋后,嘈杂的声儿、杂沓的影儿,本该令其慌乱,可到底稳住了。换上身女使衣服,自妆奁中胡乱翻出些金银细软,用绸缎一裹,背在身前,便悄悄推门出去。
这世道,一介女流如何觅地藏身?她不知道,却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躲至院外花圃中,院内忽奔出一个婆子,扯着嗓子喊:
“来人啊!三小姐不见了!”
她便是这府中三小姐,茉莉。
茉莉恨恨地,竭力把身子缩做一团,不声不响,不过片刻已出一身冷汗。
众人闻声而来,婆子吩咐道:
“立刻回老爷太太,三小姐逃了!趁这会子接亲的还没来,快些把小姐追回来......大路小路都去找!”
茉莉闻言,更恨一分。待一众散去,她方环顾四周,先是提心吊胆,三步一回头,直至溜出角门去,见四下无人,才敢敞开步子跑将起来。
啊,雨停了,乌云渐渐散去。
长街在光影里变得熙攘,她如一头挣命的小兽,突出重围,但凭本能,透出满身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