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蓝也许不知道,今天早上,锦衣卫的汤大人特意来跟本宫谈你的事情,虽说现在有官身的以自由议亲为风气,汤大人也着实大胆呢。谢祯又是本宫,又是汤大人,摆明了十足十的不满意,可蓝蔚本疑心汤醴对谢祯一见倾心了,听到这事儿简直世纪反转、晴天霹雳,哪知道要怎么答。
谢祯见蓝蔚一直不回答,只能自己继续说: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汤醴是中山侯少子,不能袭爵,通过婚事找个好出路未必不是正道。而你毕竟是我的人,放了有实权的佥事,娶了你就搭了我的线,总比附庸他的保皇党父兄来得紧密;其次
蓝蔚真的很头疼,谢祯自从昨天闹腾了一出,今天又开启了话唠模式,这一二三四条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来之前她酝酿的,她是真没想到汤醴盯上的是自己,正烦恼时,谢祯猛一拐弯结了尾但你这个年纪也许是该定下婚事了,你要是喜欢,我会求父皇个恩典的。
谢祯看上去很认真,远山眉微微蹙着还显得比平时深了几分,但蓝蔚辩解自己并不喜欢以后,她也没有再次放松地笑起来,反而将小案上的纸递给了她:我挑拣了适龄的几个京官,中间可有你喜欢的?不喜欢也不碍事,等六月份回到京城,你再去好好认识一下。
我比殿下年纪还小上一岁多,殿下尚未纳己收宾,倒觉得我该定亲了?
我不一样。谢祯突然平静下去,不像列一二三四条的时候那么逼人,也不像递纸条时那么认真,平静得像一潭将波浪都吞进漩涡卷进深底的水,也许下一刻就会从牙床之后喷涌而出,我这个位置,不需要谁与我分担养家的责任、生活的风险,我所面对的责任与风险,他们也承担不了。再者,我也不需要传宗接代,且不说会不会有姐弟赶着趟送儿女过来,就是以景云这样的父皇幼子为储又有何不可?三是,我若真要个孩子,也会选择去父留子,明媒正娶一个男人过来后面就不好交代。
殿下自己从未想过成亲?
是,我又不喜欢男人。
潭水忽而凭空掀起巨浪。
蓝蔚十六年前还活在信息时代的时候,成绩一般,学的是理工一本的文科专业,一般来说,是个好谈男朋友的地方。她没谈,但她也没想过自己是不是不喜欢异性;她喜欢欣赏隔壁文科院校的小姐姐,但她也没往爱情方面想过。
毕竟她不是个聪明的人,也没有挖掘内心的敏感。
她自认不聪明,到现在也是。也许是当初被宫斗剧限制了想象,演惯的夺嫡是她总为谢祯担忧的事情,又像是白操心;发往官吏手上的邸报里藏了多少弯弯绕绕,她又看不明白。她以为自己总归有些远见,但听了谢祯笃定地说出这样一句,她才发现,如果这点远见连搞明白自身都不足够,实在不免为一件悲哀的事情。
但什么能让她确认?
好在她有个优点,虚心求教,而且她的大部分问题都是谢祯解决的、大部分古代技能都是谢祯教的: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谢祯想了想:大概是父皇差李诵带我去了趟象姑馆,虽然那小官打扮得与公子哥们无异,我还是直觉得不能与他做事,连带着朝堂上哪个谁都不能做考虑了。
蓝蔚觉得这种父亲差人把女儿带去烟花地享受服务结果导致女儿发现自己并不喜欢男人的故事,非常迷醉,然后就嘴贱地追问:那你后来有没有再去教坊司看看女子如何?
看了,真是可惜。象姑馆那些小官多是生计所迫自愿卖身,教坊司却是叛党株连发落的,有的才学眼界格外出众,还会舞剑,真是可惜。谢祯表情里没太多扼腕叹息的意思,但就她把真是可惜说了两遍来看,她对这个有的还是颇为怜惜的,就是不知道对有的有没有点旁的意思。
那你跟这有的感觉能做事吗?蓝蔚小心翼翼地问了个大不敬问题,当然,她是仗着自己多年经验,拿捏准了谢祯不会生气才问的。
你觉得呢?谢祯取了一张白纸,拿过笔,低头不知道在写什么,问的语气也有些漫不经心,可她向来严肃认真,很少会有漫不经心的态度,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想那个有的。
我觉得不成,毕竟殿下素来公正,既然不喜欢男人,也不能喜欢女人。蓝蔚义正严辞,可说完她又觉得后悔,谢祯的生活足够无趣了,要是真有个会点小曲诗词的伴她左右,红袖添香温言软语,大概能添上许多快乐。
谢祯还在写字,但听了她的话嘴角已经不受抑制地勾起来了,也是,蓝蔚这胡搅蛮缠式的理由确实有些好笑,谢祯决不放过锦上添花的机会想让蓝蔚变得更搞笑一点,于是她虽不抬头却接了话茬:那以我对蓝蓝多年了解,你是个偏心眼儿,既然这么二十年都没能与男子议成亲,是打算把后头四十年功夫都好好用在女孩子身上吧,那是本宫之前努力错了方向,不该给你找这些适龄公子才是。
她伸出了手向蓝蔚讨要回纸条,蓝蔚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给了就默认了自己确实是要把来日方长留给同性;不给的话,这本来就是谢祯随手给她的也没说是送给她不要了,何况谢祯还是太女殿下。
不过同性的话,蓝蔚认真想了想,说白了,文官家的多半还没谢祯结实,武将家的呢要么像蒋瓛太乖觉要么像汤醴太势利,这都不是出于爱情考虑啊各位古人,那这样讲起来,娶谁嫁谁也没差。
既然能接受的话,自己想必大概本来就不笔直吧,蓝蔚得到了答案,决定要按照谢祯的建议多观察观察身边的女孩子。
于是,蓝蔚把纸条还了回去,谢祯拿着纸条往灯上一燎,嘴角仍然是弯的。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背景补充:
汤和,历史上是信国公,朱元璋发小,他自己先到了郭子兴军中,后来当千户以后叫朱元璋一起来的。(所以和老谢打天下的话,肯定就没那么被信了。)但性格上他就是谨慎挂、保皇党,很老实也会察言观色,打仗有一定才略,在哪应该都不会混得太差。
汤醴,历史上后期战功比较强,比他哥哥们官都高,但在打五开苗的时候死了。
第8章 长宁十年(5)
相信爱情的蓝蔚在启程后的第五天,就遇到了件颠覆三观的事情,这事说来话长。
那还在真定府地界,不过已经在边缘,因为前天下了点雪耽误了行程,落脚地点周遭除了几个村落就只有杂乱榛莽,汤醴请示过谢祯,就在榛莽处辟出空地点上篝火,显然是不打算扰民了。
蓝蔚自告奋勇要为谢祯增添点野趣,凭的当然是以前野营的经验,她得了谢祯的许,再加上锦衣卫多是精力旺盛的小伙子,不一会儿就鼓捣起来一营地的烧烤架。
烧烤是自三皇时代就有的东西,两宋的烧烤摊也是夜市的好去处,看到书里记载的冬月盘兔、旋炙猪皮肉、野鸭肉、滴酥水晶鲙甚至荔枝腰子,都令人馋涎欲滴,所以就烧烤技术,蓝蔚尚没有两宋人那么炉火纯青的技艺,可她会玩儿。
野营嘛,就是要玩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