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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了闭眼,戴珣转身逆着人流跟上前方那道身影。
周遭嘈杂,满室恐慌,不断有人向生处跑,有人在身后倒。戴珣紧握着那支贴着胸膛的枪,然后逆着人潮奔跑。
人群熙攘,脚踩脚,腰撵腰,汗贴汗,如沉闷的蒸笼,戴珣成为其间一块卖相顶上乘的粉蒸肉。
或许马上就会被吃掉。戴珣想着,忽而笑了。
笑得很纯,又很艳,像只霉绿斑斓的铜香炉,锈迹去后,颜色驳杂,却实在地得了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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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满灯红
挤出了人潮,戴珣朝魏锋早寻好的隐秘点摸去,魏锋已在那儿埋伏了。
魏锋见他来,只冲他点了下头,便继续藏在敌人的视线死角中,观察战局,以寻下手的时机。
被二人寻来藏身的楼梯是个身姿妖娆的媚客,旋转的阶梯每丝每缕都散发着精巧的玉棕色,条条的纹理在玉棕色的酒酿下袅娜,不一会儿就能迷醉那道道风流的目光。
而今这风情万种的姿态却惹不来半分注目,倒恰好让其间两只密谋的鼠藏了身。
本该是个多么令人紧张的时刻,戴珣却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小孩,举着枪,目光烈烈地看向他的引路人。他有预感:他们会成为最好的搭档,只听命于一人的搭档。
耳边的枪声、呐喊声、哀嚎声都渐渐褪去了。战火似最温柔的烟卷,尽情地将硝烟漫进这片世界的每一寸。
刻上骨,而后铭心。
火拼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只要有局内人调转枪头,或是有局外人掺和一脚,胜利的天平立马会向一方偏倒。
“砰——”
是谁开了一枪?
没击中穆参商,被他身旁最得力的手下挡了下来。
“木青!”
像是被踩到尾巴的雄狮,穆参商慌忙朝程木青的方向靠去,手中的枪失了准乱了序,打中几个不相干的路人。
程木青失血失得厉害,穆参商用手中的枪招呼了对面的Y国佬几下,吩咐手下开始撤退。
天平开始了它的倾斜。
直到最后一次反击,灯影幢幢的舞厅死角,穆参商开枪击中了那个该死的军火商。
人影追逃,血迹飘满了花窗,暗中藏匿的人手似煌惑的星火掠走一丝又一缕的明暗。
穆参商大获全胜。
如果没有戴珣克制不住的那一枪。
引路人背叛了他。
在一枪命中程木青再命他撤退的那一瞬,戴珣才明白这一切都是个助内鬼成功的骗局。
可是,为什么不信他?
你看,穆参商也没有多么了不起,他倒在地上很快就没了声息。
戴珣不懂,仇恨在淹没他的思潮。
啊,他应该懂,他大仇得报了。
戴珣笑了,是胜利者的微笑。
引路人拉着他奔逃,子弹在耳边呼啸,和风舞蹈。
“噗嗤——”
奇怪,什么东西入肉了?又是什么从他眼前爆开一朵血花?
哦,是拉着他手逃跑的人啊。
他痛吗?还有力气逃吗?会不会死?会……对我失望吗?
那就失望吧。
他戴珣,永远是纸醉金迷腐烂成泥的戴三少,之前啊,他骗他的。
没想到他竟信了。
转角口他们遇到一个女人,魏锋松开他的手,随手将他推给那个女人,嘴里吐出三个字,然后往远处逃命去了。
戴珣以为他会死,他是被人丢下当挡箭牌了,毕竟是他让任务失败了,不管这个任务是什么,总之,它失败了。
可戴珣被藏了起来,沉沉黑暗中,他好像听到了枪声,追逐声,最后是一下很沉闷的倒地声。
有点耳熟。
探寻着摸索过地板下每一寸被隔开的空间,感受它的震颤,随后震颤的频率一寸寸调低,恢复静谧,唯有戴珣一人的呼吸。
他安全了。
笑了声,戴珣没心没肺地睡了过去,这一觉很久,当他被人拉出来的时候,四肢已经全麻了。
戴珣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华玉生,他坐在上首,手里拿着一支烟,默默地烧着,他吸了一口,一双眼垂着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念悼。
他好像老了些。
昨天见到的那个女人站在他身旁,还没说几句,就被华玉生抬手打断。
烟灰灼过他手背,落了地。
“以后,他就你带了。”
“他”?
我么?
戴珣听到华玉生对那个女人这么说,心里有些啼笑皆非。
怎么,让他害死一个人还不够,还要害死第二个吗?
女人走到戴珣萎靡于地的身前,蹲下,伸手抚过他的头顶。
“我叫,袁梧衣。以后记得要听话。”
这次组织的损失惨重,最严重的是华玉生左膀右臂魏锋的惨死。足足三十一枪,打到最后一枪才要了他的命。
作为其惨死的罪魁祸首戴珣被判了一百鞭以示惩戒。
鞭子下去,戴珣没了半条命,不过他不在乎。
休养的时候多少有些无聊,戴珣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干点什么。就跳舞吧,不用动脑,随身体律动就好,脚会自己迈出下一步,戴珣只需要张开双臂,怀中的裙摆会自己绽放。
“咔!”
带着怒气的声音把许朝云唤回现实,他收起张开的手臂,转头向郑木宜看去。
郑木宜一手拿着喇叭,一手在虚空中慢慢地规划着什么。他闭着眼,头偏向一边,眉头紧皱着,最后松开,然后睁开眼,将他的感受缓缓吐出。
“戴珣不是这样的。许朝云,他没有壳了,现在的戴珣没有自己的壳了。”
许朝云怔怔地望向他,似是不懂。
郑木宜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你知道没有壳的人是怎么活的吗?许朝云,别用你的面具面对我,我拒绝接受。我要一个真实的人,一个赤身的戴珣,收起你那套和徐远琮一样的’把戏’。好了,现在你可以回去了,跳舞,脱衣服,随便你怎么样,我只要你找回戴珣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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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幽灼火作墙里春,当疯当疯
二十一次被喊“咔”后,许朝云被郑木宜勒令回去找回戴珣的状态。
许朝云飘似的回到酒店,反锁了门,躬身委地,栖息进那堆他淘来的民国旧物里。仿佛要让自己也变成一件老旧的商品。
破旧的煤油灯幽幽燃起,火苗跃动着,如同应和着什么一般,迟钝而和缓,又像是要撕开一切的昏暗。
好像要去挽救谁。
可在这个房间里,没有人需要被拯救。
或许是被围困在旧物里的老魂灵?许朝云转了转他那一双僵涩的眼珠子,扫过一件又一件或是精巧或是残破的物件,它们都称不上是古董,所以没有人会为了它们费心,许朝云也是,得来不费力,后面哪怕全丢了也不会可惜。
从一些不珍贵的东西里面能参透点什么呢?
许朝云想。
他又不是苦守藏经阁的扫地僧。
他也没那慧根。
他和徐远琮一个样啊!许朝云嘲讽地笑笑,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手一伸摸到墙上熟悉的开关,“啪”一声,灯开了。
满堂光辉明亮。
许朝云杵在原地静默片刻,让眼睛适应了一会儿过于明亮的房间,然后随手拿起衣架上的一件外套,出门了。
初春的天还有点冷,但晚风已经不刺骨了。
许朝云在街头无意义地游荡。
有代拍,有狗仔,他看到了,但是他不在意。
贩售吧,衡量出一个价格吧,许朝云甚至转头对他们藏身的灌木丛笑了笑,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他今天太无聊。
不过这也没什么,许朝云本就是个无聊的人。
走到一家火锅店门口,许朝云顺手搜了搜大众点评,评价不是太好,但也不算太差。就这吧,许朝云决定在这家店里解决掉他的晚饭。
他转身进店,点菜之际克制了一把,毕竟还要上镜,只点了个最基础的番茄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