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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一日中了状元,各路人马齐齐上阵,想让他从这个走起路来都嘎吱响的客栈中出去。薛显虽无在官场经营的经验,却知晓京中做任何事都有眼睛盯着,无论他接受了谁的“好意”,都会惹来是非。
他打定了主意,待到调令下来,便搬去府衙,日后也好落得清閑。他日日闭门不出,人却来了一波又一波没个停歇,客栈的生意都做不成了,好在客栈掌柜的看在他是状元的面子上,允他日后再将亏损的银子补上。
薛显在屋中计算着因为这些人而需要多付出的房费,脸色沉了沉。
眼前人喝着茶水,缓声道:“我倾佩薛兄文采,不过是想要与薛兄再好好论一论北地之事,薛兄何以这样严阵以待?”
薛显一板一眼:“若是论要论朝事,往后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宋兄今日带着人来,只怕绝非为了这等小事。”
两人同科进士,日后同朝为官,再过些年,提起他也能提起宋缙,说一句这两人都是建平二十七年进士。他与早先那些或是兇神恶煞,或是花言巧语的人不同,薛显也曾与他交谈过几次,知晓宋缙此人也是个文采斐然之人,他来,薛显也不好真拒之门外,这才有了今日对坐之态。
宋缙放下茶杯,让人给薛显也上了茶。薛显看着那清亮的茶汤,生平都不曾喝过这样只在茶经上出现过的好茶,仅有的富贵经历,还是在那日被同窗怂恿去了花楼,还遇见了……
他低眸,寒着声音。
“宋兄的意思薛某知晓,只是薛某只想做一个为百姓,为天下有贡献的好官。不欲做那等结党营私之事,”他道:“这茶,薛某还是不用了。”
他说话直白得有些骇人。结党营私这四个字从他口中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让一切意欲隐藏在光明正大的理由里的阴私都无所遁形。
宋缙表情不动,轻笑:“薛兄,要做好官,是好事。”
“可在京中,绝非你想便能做到的,”他语气很轻:“要想为百姓做事,先得在朝中立足。你想要做孤臣、直臣,便要看看你能否有那个立足的本事。薛兄还年轻,如今不知,日后若想后悔,只怕也来不及了。”
薛显擡眸,看向他。
宋缙道:“既然薛兄不喜这个话题,那我们就此略过。听闻薛兄是个孝子……”
“你做什麽?”
薛显骤然握紧双手,“你什麽意思?”
“没什麽意思,”宋缙微微一笑:“听闻令堂身子又不好。薛兄进京赶考这样久,也不知令堂是否安好。这不,六殿下心善,命人将令堂从肃州接进了京中。”
薛显猛然起身,怒目而视:“我娘在何处!宋缙,我敬你是君子,才与你多说几句,你怎能!”
“令堂知晓薛兄有这等出息,于在下府中很是欢喜,”他道:“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薛兄不必如此担心。”
“宋缙!”
薛显此生都没发过这样大的火。他是个好脾气的人,也因为家境贫寒,自小不知受了多少白眼,若是脾气不好,早就熬不到现在了。他本是一副白净文弱的模样,此刻却额角青筋尽显,目眦欲裂:“你们这样折辱人,逼迫人,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门被轰然推开。
一只散发着馥郁香气,柔软到极致的手毅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薛显擡头,那个只见过两面,却深深印刻在他脑中的身影骤然出现在眼前。她穿着华贵的衣裳,与这个简陋的,灰扑扑的柴房如此割裂,简直不该存在于此。可手腕上的触感又如此真实,真实到让薛显僵住了手脚,只怕惊扰了贵人。
桌上还散发着热气的茶水被她毫不留情地泼到了对方的身上。那双与她十分相似的桃花眼被茶水染髒,水渍顺着脸颊流下,沾湿了衣襟。
“我们走。”常晚晴重重拉起薛显。
薛显跌跌撞撞被她带起,被一个女子拉出几步,走出门外,他才想起要问:“去、去何处?”
常晚晴顿住脚步,冷冷回身看了宋缙一眼。
然后才道:“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第 44 章
第44章
薛显生平第一次乘坐这样的马车。在衆目睽睽之下, 被永淳郡主公然带上了她的马车,将茶水泼在了她的表哥宋缙身上,狠狠打了六皇子的脸。
薛显有些口干, 他历来活得坦蕩,自认为行于世间行事不愧于心, 却在常晚晴那充满着花果甜香的宽敞马车内,很有些拘束不安。
他的手脚感到无处安放, 他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就连呼吸, 都变得小心翼翼。
常晚晴以为他在担忧母亲,难免有些气愤道:“我真不知缙哥哥会是这样的人……他太让我失望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