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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数次地昏迷又苏醒,无数次地陷入空茫,意识和记忆在年复一年长久的剧痛中几乎要被彻底磨灭,连同人格的界限也变得模糊。

从很久以前,他就不再出现在魔界。只附身在桃源村村民们为他修筑的龙君像上,一遍一遍,试图将自己的记忆封存进去。

然而记忆的断层如此频繁,他怎么也记不清自己有没有完成。

只能一遍、一遍、一遍,周而复始地尝试。

二十七前,在人界的一处偏僻村落,一个名为谢千偃的人妖混血呱呱坠地,而他终于彻底消亡了意识。

四年前,谢千偃催动凤凰眼珠,时空又忽然重复地上演。

今夜,失去了所有记忆的他在龙君像内留下一缕神识,试图以秘法复现龙君像曾看到过的、属于他的新婚妻子的往日影像,却意外地打开了无数时空里,他曾留存过的洪流般汹涌的庞大记忆。

属于谢千偃的、属于小龙人的、属于龙君的,无数记忆终于彻底回笼,由各个人格分别寄存的记忆终于融合汇聚,变成一份崭新的、完整的记忆。

所以。

谢千偃是他。

小龙人是他。

龙君是他。

龙君像也是他。

所有他狠狠吃醋过的对象,所有的白月光和朱砂痣,都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龙君:得想个办法选取一个幸运人格出来迎接社死。

应该不会有人纠结这个时空的小环吧?!

它不重要!!!

就算你问我我也解释不清的!!!

第一章 羞耻

龙君像足足亮了三天三夜也未熄灭。

村民们不知缘由, 还以为是龙君发怒,都惶恐得不知如何自处,只有郁沅猜到, 龙君像突然如此, 定然与如今失魂的龙君有所关联。

只是尽管明白二者脱不了干系, 面对如今的情况,除了干等着, 众人也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有村民提议:要不然把庙会提前?反正花车和喜服都准备好了,冲个喜,说不定会有效果?

这也是他听说的人界习俗,遇事不决, 成亲冲喜,说不得龙君他老人家就是一条龙在下面寂寞了,想再娶个老婆陪伴呢?

今年村里被选中的新娘只有十六岁, 二八年华,正是少女最美丽娇嫩的时候, 听到他们如此商量,顿时脸颊绯红, 更显娇怯。

众人于是心头更有信心,当即去取了早已做好的嫁衣过来,竟然准备今晚就直接开始庙会。

龙君像依旧发着金光, 随着时间推移甚至愈发耀眼。

在众人将那套女式的嫁衣拿出来时,祠堂中却骤然刮起一阵狂风。

狂风加强光,众人被刺得眯起眼睛, 必须牢牢抱住身边的人才能不被刮倒。阿水心里一慌,连忙要去找郁沅,然而这股妖风仿佛格外针对他, 吹在他身上的力道格外猛烈不说,甚至夹了细雪,冷得彻骨,他根本没有办法稍稍前进,反而被吹得往后摔了几个跟头。

等这阵妖风终于停下,他立刻爬起来,朝郁沅先前站的地方看去。

原地果然已经没有了那道青色的身影,他当即移开目光慌忙搜寻,却紧接着猛地将目光回转过来。

元玉还在那里,只是换上了那身女式嫁衣!

这嫁衣是他们按照那名少女的身量所做,穿在他身上是有些小的,露出一截细白的腕踝,如雪一般,润得发光。

尽管在大小上并不合适,但谁也无法说这件嫁衣不适合他。

青年的样貌本就美得雌雄莫变,如今换上这身丹朱色的女式嫁衣,更将他容貌的美丽彻底衬托出来,别说男人,就连在场的女子都被惊艳得双耳赤红。

这嫁衣往他身上一套,方才那阵妖风的由来和龙君的意思就不言自明了。

郁沅被赶鸭子上架,由众人护送着上了花车,之后就要从王婶家里开始,一路再次送到龙君祠。

街道上已经被村民们手快地挂起了灯盏,金色的灯光映着桃花,犹如漫天星辰垂落,如梦似幻,瑰美非常。

而在星河之间,同样亮莹莹的花车摇摇晃晃,一路朝龙君祠过去。

花车四角皆为木质,曲成半圆的弧,上面缀以铃铛、小灯,皆是银白色,小灯的灯光映在铃铛的表面,映得周围一圈都发出暖融融的亮光。

郁沅端坐在花车上,穿着还未来得及改版的女式嫁衣,如玉的脸庞被灯火映得好像快要融化的透明奶脂,他的头发也被手巧的妇女梳了发髻,上面插着与花车同款的铃铛随着花痴的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细碎声响。

纱帐层层叠叠,拂过车上青年赤.裸的脚踝。村民们都自觉地侧过眼,不敢看这惑人的风景。

桃源村并不大,小半个时辰后,花车便被稳稳当当地送入龙君祠。抬车的轿夫和看热闹的村民们都自觉地退去,将祠堂留给这对新人。

所有喧闹好像一下子褪去,只剩下祠堂内安静而凝重的空气,高高在上的龙君像依旧散发着金光,即便面对着自己亲自挑选的新娘,神态动作也未曾有过半分变化。

坐在车上的新娘忍不住簇起秀气的眉,半是委屈半是埋怨地轻诉:龙君不愿娶我吗?

龙君像默然不动。

郁沅释出自己的神魂,慢慢地贴上去,龙君像外却似有一层柔韧薄膜,阻挡着他无法进入。

他尝试了半天,龙君像也没有半分变化,好像之前的显灵只是一个意外。

既然龙君不愿,那就算了。

他半真半假、赌气似的一哼,直接抬步迈下花车,赤.裸的足底踏在冰冷的石板上,还未朝外走出两步,就被从身后拦.腰抱了起来。

我愿意。

龙君贴着他的耳朵,声音低哑,浑身既僵且烫,像一块烧红的木炭。

谢千偃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沉睡了很久,连思维都还木木的,难以转动。但这一次,却没有了那种骤然身处陌生地方的倒错感,从龙君像中继承到的记忆,让他瞬间明白了从前发生过的种种。

他不是从镇魔渊跳下来后突然出现在龙君祠里,而是跳下镇魔渊后,就以龙君和小龙人的身份一直生活,并在龙君彻底占据了身体主动权的时候,完成了与郁沅追求、成亲、追溯记忆等一系列举动。

与自己沉睡期间记忆的融合带来了无比的安全感,但同时袭来的,还有极为浓烈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彻底淹没的巨大羞耻感!

他把自己当成假想敌后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仅仅是在这座龙君祠里,他就能数出一二三四条:被拉来拜龙君时嫌龙君像丑、跟郁沅说龙君为老不尊不是好东西、嫉妒龙君像能娶郁沅、还想偷偷毁了龙君像

每一条每一件他曾经觉得理所当然、愤愤不平的事情,现在仿佛都成了一个巴掌,重重地甩在他脸上!

郁沅是怎么看他的?是不是觉得他天天跟自己吃醋、对打像个傻子?

他不能细想,一想就觉得整个脑袋都要被从心肺内燃烧起来的火焰彻底烧得化成灰烬!

眼见郁沅要转过身体,他顿时收紧手臂,将他牢牢固定在背.对自己的姿.势上。

别回头。

谢千偃的声音发紧,口腔内不自觉分泌出大量唾液,却不敢咽,生怕稍有动静就会将这岌岌可危的伪装彻底拆穿,露出底下可笑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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