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初牵着他跟着下了几级台阶后才觉得别扭,他放开手,看着孟庭静把宋玉章抱下去,心里莫名地觉得有些怪异。
宋玉章其实能走,他有力气,沈成铎的迷药对他毫无用处,他只是感觉孟庭静要是不抱着他,或许就要发疯。
庭静,我想过去看看。
孟庭静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反对地抱着他来到银行前的那一片空地将他放下。
红砖石上,傅冕的身体摔出了一大滩血迹,宋玉章跪在地上从血泊中抱起了傅冕的上身,傅冕是柔软而温热的,肌肤里兜着血肉和散碎的骨头,人死了,爱恨纠葛好像也全都烟消云散,傅冕就是单纯的傅冕,在他怀中是一具破碎的骨肉,一团阴阳两隔的温暖。
宋玉章抱着他,凝视着傅冕的脸,傅冕的眼睛是闭着的,看上去很安宁,宋玉章手掌轻摩挲了他的背。
除了肩上的那一枪之外,傅冕背上还中了两枪。
沈成铎的那两枪全命中了。
办公室内血腥味太浓,所以宋玉章没有发觉。
他早知道自己会死。
可他还是留他活着。
他从来都没真想要他的命。
肩上盖下一件外套,宋玉章回过脸,孟庭静也正凝视着他,眼中微光闪动。
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在他面前,宋玉章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对着孟庭静淡淡一笑,今天怎么穿成这样?
孟庭静还是不吭声,手臂一展,又将他从血泊中抱了起来。
宋玉章长袍和脚底却是黏糊糊的血,孟庭静一直都没再说话,他像是失声了般一直将宋玉章抱回了车内。
进了车,就更不说话了。
他只是抱着宋玉章,将宋玉章整个人都团在自己的怀抱里。
宋玉章靠在孟庭静肩头,久违地感觉到一丝安宁。
他终于还是回到了海洲。
这才是真正回到了海洲。
宋玉章也伸出手拥抱了孟庭静。
哎,宋玉章语气颇为轻松,这么长时间不见,庭静你倒是一点没变。
孟庭静眼睛在宋玉章肩膀上压了压,抬起脸,满眼赤红道: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宋玉章笑了笑,祸害遗千年嘛。
他柔声道:你一直在找我,是不是?
孟庭静重又将他搂在怀里,宋玉章听着他胸膛激烈的心跳。
以后你去哪,我跟你到哪,算你饶我一命。
宋玉章又是无声地一笑,拍了拍孟庭静的背,哎,我十天半个月没洗了,抱着怪难受的,我得去趟维也纳,凤仙跟我在一块儿,沈成铎没杀他,还留他在地下室。
你一身的血,过去吓人吗?
为了不打草惊蛇,孟庭静一直没撒出去人,叫来了人去维也纳,让司机开车送两人回去。
宋玉章身上全是血,手脚都是冰凉的,落魄又可怜,孟庭静见不得宋玉章这样。
孟家仍是灯火通明,因为怕走漏了风声,孟家的人一个都不准离开,所以孟庭静抱宋玉章进来时几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怀里抱着个血人,纵使孟家的佣人们算是见多识广,也着实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孟庭静径直将宋玉章抱回自己的院子,脚踏入院子上的草坪后,他不知怎么脚上忽然发软,膝盖脱力般地一弯,他单膝跪在地上,怀里还是很稳地抱着宋玉章,心脏砰砰乱跳着,目光一点点转移地挪到宋玉章脸上。
宋玉章若有所感,伸手轻碰了孟庭静的脸,庭静,是我,不是梦,我没死,我回来了。
孟庭静道:我知道不是梦。
鼻尖微微发颤,他低声道:我一次也没梦见过你。将脸贴在宋玉章的脸上,孟庭静的声音有些颤抖,一次也没有。
宋玉章捧了他的脸,脸颊轻轻与他摩挲,我知道你想我,他顿了顿,道:我也想过你。
孟庭静挪开脸,与宋玉章四目相对。
宋玉章冲他微微一笑,好几回。
孟庭静眼睫微眨,在船上,我没发现你。
都过去了,宋玉章搂了搂他的脖子,别怕,都过去了。
浴缸里换了三回水,宋玉章先洗干净了身上的血迹,又里外清洗了一遍,第三回 就是舒服地泡澡了。
宋玉章许久没有这样舒服过了,身体和心神都全然地放松,他虽然看着一直都很镇定,心思缜密地算计来算计去,可其实也的确已身心俱疲。
他现在大脑放空,只是泡在温水里,如在母体一般安然,孟庭静抓着他的手,宋玉章也抓了他的手,半晌,他长出了一口气,睁开眼对孟庭静又是一笑,总算回来了。
孟庭静捞了他湿淋淋的手在唇下轻轻一吻,总算回来了。
宋玉章失踪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孟庭静不敢问也不想问,等宋玉章泡得差不多了,便抽了毛巾给他擦拭身体,毛巾擦到小腿,孟庭静发现了他腿上的枪伤。
孟庭静仰起脸。
宋玉章有些无奈地还是冲他一笑。
孟庭静低头用毛巾轻轻擦拭了他腿上的伤疤,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睛一眨,一滴眼泪悄然落入水中,没叫宋玉章看见,手掌擦拭的动作越来越慢,他抱了宋玉章的双腿,有些控制不住地停下了,宋玉章道:怎么回事,叫孟庭静出来,我不要这个婆婆妈妈的伺候。
孟庭静抬起眼,眼睛里鲜红一片,你以后别想叫别人伺候了。
宋玉章静默一会儿,缓缓道:专横,他抓了孟庭静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刁蛮。
宋玉章说罢,便搂了孟庭静的肩膀坐在了他怀里,孟庭静抓着毛巾抱住他,宋玉章柔软而光滑,散发着肌肤的香气,孟庭静抚摸着他,不带丝毫的情欲,就只是怜惜,心痛,还有爱。
孟庭静将宋玉章抱回床上,宋玉章在床上舒展了一下身体,整个人都有些不真实地飘然。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孟庭静在他身边躺下,把他抓抱在怀里,掌心一点点地抚摸了他头顶的短发,怎么剃得那么短?
宋玉章心中一痛,低声道:剪坏了。
以后慢慢留长,孟庭静低头在他的头顶轻轻一吻,留长了体面。
宋玉章回过身,同孟庭静面对了面。
孟庭静安静地看着他,宋玉章也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像是很久没见孟庭静,简直像是恍如隔世。
就好像傅冕带他回到了过去,现在他才从过去中出来,一踏出去,面前仍然是孟庭静,从他来到海洲,下定决心成为宋玉章后,陪在他身边的,无论好坏,始终都有个孟庭静。
一年多的时光,简直比他的一辈子还要长。
孟庭静抓了他的手,将他的两只手团握着放在胸前,像是祈祷一般。
宋玉章道:你怎么会来?
孟庭静道:张常山狗急跳墙,今晚就要走,我想,如果是他藏了你,他今晚必须留下,如果是别人藏了你,你也有用,应当会作为人质出现来要挟张常山分一杯羹给他,只是我没计算好时间
你是人,不是神。
孟庭静强笑了一下,这是他今晚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我要是神,就不会让你吃苦。
别扯淡,你要是神,老早就让我吃够苦头了。
孟庭静又是一笑,那时候,我还不懂事。
宋玉章也笑了,哎,谁不是呢。
都不懂。
宋玉章的声音平淡地飘散在房内。
孟庭静忽然伸手按了墙上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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