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池里的小凤仙正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冷不丁地被傅冕回头一看,吓得他打了个哆嗦。
宋玉章腰上的颜色褪得一干二净了,傅冕轻抚了他的腰,很可惜道:还是纹上吧。
我不乐意。宋玉章道。
还由得着你乐不乐意?
当然,宋玉章侧过脸,对着傅冕微微一笑,因为你还爱我。
傅冕扬手,巴掌挥下去却没甩到宋玉章的脸上,他轻掐了宋玉章的下巴,道:还真被你说对了。
宋玉章眸光闪动,这可真叫我受宠若惊。
还有更惊喜的,傅冕额头磕了下宋玉章的额头,起来,我带你去瞧瞧。
傅冕的语气很兴奋,像是真高兴,拉着宋玉章出了房门,外头天色已黑,宋玉章留意了下水池,水池里已经没了小凤仙的影子,根据地上残留的水渍,小凤仙应当是回去了。
宅院内树木丛生,挂的灯不多,也没有什么人,在夜间活像个阴森森的巢穴。
傅冕拉着宋玉章来到了正厅。
正厅门口摆了两个大红木箱子,红木箱子上挂了更鲜红的绸带子。
傅冕过去打开了个箱子,箱子一打开,里头珠光宝气一片闪耀,金色的花冠叠在一片红上,凤凰嘴里衔了一颗鲜红的宝珠,宝珠下垂着一面珍珠帘子,珠子颗颗圆润带粉,在不足光的情形下,依旧是闪得人心惊。
喜欢吗?
宋玉章静默不语。
傅冕从里头拿起了那华丽的花冠,金子打的叶片纤薄如丝,略一晃动便沙沙作响,他笑着将花冠在宋玉章头上比了比,大小正合适。
宋玉章抬起眼,卷曲的睫毛微微一眨,阿冕。
这可是我专程从安晋带回来的,傅冕微笑道,我可是被从族谱里除了名的,能拿到它可着实不容易。
怎么样,竹青,你愿不愿意当我的新娘子?
第169章
傅宅毫无预兆地热闹起来,仿佛一夜之间,傅宅里就冒出了无数仆佣,很快便将这阴森的傅宅扮起了喜事模样。
宋玉章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实际一点来说,这根本由不得他。
这是一场戏,他是戏里的木偶,线提在傅冕手上。
仆从们将两个大箱子抬回宋玉章的屋内,另一个箱子打开,里头是一套喜服,从里到位都是全然女式的,做工精细得无可挑剔,流光溢彩,不比那花冠的华美差到哪去,是相得益彰的匹配。
任何新娘子见了这一套凤冠霞帔,恐怕都很难不心生喜意。
宋玉章挑了其中的红盖头,神色之中颇有些无可奈何的自嘲笑意。
千算万算,他也算不到有一天他还会当新娘子。
只是不知道这一出戏到底还要演到什么时候,傅冕给他安排的结局又是如何。
宋玉章放下盖头,回身合衣躺到了床上,他静静休息了一会儿,抬起自己的右手,闭上眼睛在自己右手的指关节上轻轻一吻。
婚礼的两位主人公倒是格外清闲,宋玉章不知道傅冕又去哪了,他出不去这个宅子,并且在参观过那巨大的种植园后,他有理由怀疑傅冕已成了清溪这一代的土皇帝,就算真跑出了这宅子也没什么用处。
宋玉章在有限的自由中尽量地去照顾小凤仙。
小凤仙被傅冕给吓坏了,又不敢出门了。
院子里来来去去的有人,他趴在门上看到那些鲜红的装饰,看在眼里不觉得喜庆,只觉得心惊害怕。
宋玉章喂他吃粥,晚上睡得还好吗?
小凤仙点点头。
宋玉章道:外头吵闹,你就别出去了,万事还是以养好自己的身体为最紧要。
小凤仙又一点头。
宋玉章看他乖得很,心里还是可惜,原先小凤仙可不是这样的乖性子。
小凤仙想跟宋玉章交流,只是张嘴要露出空空的嘴,怕那样宋玉章会觉得恐怖,口型也实在有限,他又不会写字,实在想不出法子,小凤仙为这一桩事苦得难受,又不肯再掉眼泪,泪干了,他留着力气活命。
宋玉章要走之前,小凤仙拉住了他,指了宋玉章的胸膛,然后挥舞双臂作出了鞭打的姿势。
你放心,他没有打我。宋玉章安慰小凤仙。
小凤仙用力摇头,他跑到墙边,耳朵贴在墙上,又指了指外头,再次作出挥鞭的姿势。
宋玉章看明白了,你是说宋晋成又挨打了?
小凤仙回过身用力一点头,然后双手合十地垫在自己脸下闭上眼睛作出睡觉的样子,表示宋晋成不止是挨打,而且是天天夜里才挨打。
小凤仙对宋晋成这狱友的情况多有关心,因为想宋晋成是宋玉章的大哥,他被傅冕关了这么久,其实对宋玉章的身份,还有他和傅冕之间的恩怨都是不大清楚的,就连宋晋成为什么也被困在这儿,他也不知道,他慌乱又无措,就只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宋玉章。他相信宋玉章,会想办法带他出去。
宋玉章道:我知道了。
出了屋门,宋玉章看向了院门的围墙,那一间院子他的确进不去,想傅冕是不想要他同宋晋成说话。
宋晋成还有舌头,能留着发出惨叫。
当天夜里,宋玉章见到了傅冕。
傅冕脚步轻快,面上神色也很轻松,一点也看不出他每天夜里还要劳心劳力地亲自去收拾宋晋成一顿。
照理说新人结婚前是不该见面的,傅冕微笑道,不过我不来,怕没人通知你明天我们要结婚。
宋玉章听了一笑,多谢你,我现在也终于知道自己明天要结婚了。
傅冕走进屋,从梳妆台上拿了那盒曾经被宋玉章打翻的胭脂轻轻一嗅,现在知道,还不算晚。
宋玉章盘腿坐在床上,道:需要我准备些什么么?
傅冕拿着那盒胭脂回身,笑道:你似乎很上心?
宋玉章笑道:自己的婚事,总该上心吧?
傅冕拿了那盒胭脂过来,手指头轻挑了一点抹在了宋玉章的眉心。
眉心一点红,很漂亮夺目。
你什么都不必准备,傅冕似有含义道,只要人别到时候不见了就好。
宋玉章闭上眼,感受胭脂的凉意和香气,那么我尽量到场。
傅冕没有留宿。
宋玉章躺在鲜红的被子里感到一种诡异的凄凉,这当然不该是结婚前的氛围。
不是一对有情人,偏硬是凑成一双,怀的什么心思,谁也难说。
宋玉章想这大概要比同床异梦更加可悲。
怪谁呢?谁也不怪了,要怪,就怪命运捉弄人吧。
翌日,一切照旧,等到入夜时分,哑仆们才敲门进来,将两个大箱子合力抬到梳妆台旁。
宋玉章坐在铜镜前,铜镜里昏黄模糊地照出了他那么一张平静的面孔,宋玉章深吸了口气,那就嫁吧。
嫁衣繁复,宋玉章是在戏班子里打过滚的,倒也能应付,一层一层一件一件,衣襟上的盘花扣一扣上,整个人都像是被这嫁衣给困住了一般,宋玉章不伦不类地只穿了上衣,叹了口气后才脱了长裤,将那条下裙也一并系上,下裙着实是颇有分量,上头坠了许多宝石,华贵璀璨到了逼人。
那一顶花冠架在头上,也是好几斤重,宋玉章暗想当新娘子真是受罪。
哑仆们给他盖上了红盖头,拿一柄雪白的玉如意给他牵着。
宋玉章走出去,又看到自己脚上的皮鞋,不由失笑,觉得这很像是一场郑重其事的儿戏。
轿子就停在院子里,宋玉章矮身进了轿子,手里还拿着那柄玉如意,冰凉凉的,轿子里没开窗户,闷得人受不了,宋玉章很快就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流出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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