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饮冰嗯了一声。
聂饮冰脸上似乎是擦过了,草草擦洗,还残留着痕迹,宋玉章只看得到他脖子上的伤口,身上受的伤厉害吗?
还好,聂饮冰活动了下胳膊,骨头都没事。
他身上血腥味还是很浓,宋玉章心中几番念头转过,语气很淡道:回去我看看。
聂饮冰应了一声,并没有反对。
回到聂家之后,聂饮冰并没有叫大夫,他习惯自己处理伤口了,一进院子便很干脆地先将身上的衣服脱下。
他一脱,宋玉章才发现他身上堪称是伤痕累累。
不止今天的新伤,还有许多从前的旧伤,疤痕深浅长短不一,颜色也有浅有淡,看样子很多伤已经很有些年头了。
聂茂提了冷水过来,聂饮冰便在院子里用冷水冲洗上身。
宋玉章站在屋口,看着他身上冒着白色的烟气,将暗色的血污冲刷了下去,他紧了紧肩膀,轻轻打了个哆嗦。
上身冲洗完后,聂饮冰开始脱裤子。
宋玉章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避,他站在门口不动,发觉聂饮冰的腿上伤口疤痕要少许多。
将自己浑身都冲洗干净后,聂饮冰裹了条大浴巾回身进来,他头发身上全湿了,像一匹落魄而清爽的狼。
聂饮冰进了屋子擦身,同时对宋玉章道:你看过了,都是皮外伤。
聂茂进去拿衣服过来,聂饮冰穿了裤子,拿了伤药给自己处理伤口,聂茂站在一旁,想帮忙也知道帮不了,便道:二爷,我叫厨房去做点宵夜?
嗯,聂饮冰在腰腹上洒下一些药粉,做点醒酒的,他一身酒味。
宋玉章有些僵硬。
等聂茂出去后,他犹豫了一下,道:叫人来帮你吧,你背上也有伤。
我自己可以。
聂饮冰的手臂简直灵活得不可思议,背后也像是长了眼睛,的确是自己上药都没问题,实在有些地方困难的,他便把药粉洒在纱布伤,包扎的时候,正正好好能将伤口敷上药粉。
宋玉章全程就只是看,全然没有帮忙的意思。
他怕招惹聂饮冰。
等聂饮冰将上衣也套上后,宋玉章才在不远处坐下,怎么又发生爆炸了?
聂饮冰道:不知道。
宋玉章为他干脆利落的回答叹了口气,也知道以聂饮冰的性子这话并不是敷衍。
聂茂端来了夜宵,特意将其中一碗放在宋玉章的面前,五爷,喝这个,喝了睡一觉,起来不头疼。
多谢。
聂饮冰忙了一晚上,聂茂给他准备的是一大碟饺子,他吃了几个,便问宋玉章:怎么不吃?
宋玉章低着头正在想事,闻言便摇了摇头,我没胃口。
聂饮冰放下了筷子,人走到宋玉章面前,宋玉章视线中进了他那双拖鞋,立刻就微微向后挪了挪,聂饮冰按住了他的左肩,二话不说就开始脱宋玉章的外套。
宋玉章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捏了拳头想给聂饮冰肚子上来一拳又想起他身上有伤,拳头捏而不出,外套已经被扒下了肩头。
聂饮冰又利落地抽了他的领带。
到了这个时候,宋玉章反而不动了,他由着聂饮冰解了他衬衣的扣子,拉开了衬衣。
宋玉章的右肩上有道疤痕,淡粉色的,略有些凸出,很新鲜,有新生长的痕迹。
伤口还没长好,为什么喝那么多酒?
宋玉章略有些疲惫地吸了口气,我喝的不多,只是谈事。
他说完便动了下肩膀,将衬衣向上拱了。
聂饮冰握了他的右肩,道:看着我。
宋玉章系了扣子,又将领带抽直了。
随后,他的脸颊便被捏住抬了起来,聂饮冰俯视着他,目光很锐利,带着他特有的傲慢,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在骗我?
宋玉章静静地看着他。
聂饮冰手上的力道不大,他完全可以挣脱,然而他现在面对聂家的人总是天然地矮了几分,尤其是聂饮冰,如果他当初没有骗聂饮冰的钱,或许聂雪屏就不会死。
这两件事中间隔了漫长的时间和事情,可宋玉章总在心里将它们联系在一块儿,想成是一对因果。
他现在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聂饮冰。
无论距离远近,都觉得不合适。
他不止是怕了聂饮冰,更是怕了自己。
从前他也知道自己能惹情债,他不在乎,认为感情这种事没什么定数,那些人纵使被他伤了心也很快就会忘怀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扔一个,没心没肺久了,当天底下人都没心肝。
聂雪屏和宋明昭给了他教训,让他明白:爱能杀人。
宋玉章没杀过人。
他只是个想过一点好日子的小骗子,从来没想过要人的命,就是乐瑶儿肚子里的孩子,他都希望那孩子能长命百岁。
命实在是太珍贵了,每个人只有一条,它不像爱,爱可以爱很多次、很多人。
聂饮冰在宋玉章的目光中放开了手,他微俯下身,像在爆炸的矿山上一样抱住了衣衫不整的宋玉章。
聂饮冰的身上散发着寒气,宋玉章偏过脸,将脸颊靠在他的肩上,他低声道:我真怕你也出事。
聂饮冰紧紧地抱住他,随后便猝不及防地将宋玉章整个都抱了起来。
他将宋玉章抱进了屋内的一张贵妃榻上,宋玉章的鼻尖全是刺鼻的药粉味道,聂饮冰将他整个都圈在了怀里,耳朵边是聂饮冰胸膛里有力的心跳。
你还想他?聂饮冰平淡道。
想,也不想。
想什么?
想他死的冤枉,不值得。
为什么不想?
宋玉章长久地静默了,他低声道:不想活得那么累。
聂饮冰抓住了他的左手,拉着他的指尖触碰了他左心口一个小小的伤疤。
这是刀疤。
几年前受的伤,土匪,面对面一刀捅过来,我的护卫替我挡了,我只伤到了个尖,就留了这么一个疤,聂饮冰语气漠然道,我已经连那个人的样子都忘了。
宋玉章手指触碰了那个疤,疤痕已经变得柔软,跟皮肤的触感很相似了。
你经历得太少,聂饮冰道,心肠还不够硬。
宋玉章笑了笑,是吗?你觉得我该立刻忘了他,心肠才算硬?
是。
宋玉章虚弱地闭了闭眼。
随即,他的脸颊也被抚摸了一下,聂饮冰低着头,说话的热气就喷洒在他面上,心肠不硬,不是坏事。
宋玉章睁开眼,聂饮冰正看着他,见他眸光闪烁,还对他笑了笑,笑的很淡,你以前就是这样,心肠软,买花一买就是一篮子。
聂饮冰将他的脸按靠在自己胸膛上,她很高兴,我也很高兴。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了,宋玉章觉得胸膛里热热的,眼睛也有些闷闷的。
饮冰。
嗯。
我想问你
聂饮冰静静等着,便等到宋玉章问:你还喜欢我吗?
聂饮冰沉默了一会儿,他望着不远处微微摇动的烛火,用淡之又淡的语气道:喜欢。
他不在乎,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不在乎世事怎样变幻,不在乎赵渐芳变成了宋玉章,也不在乎宋玉章是他大哥聂雪屏的未亡人。
喜欢,就是喜欢。
什么时候他都敢说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