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素珊目光盈盈地几乎算是目送着宋玉章上楼,她扭过脸,晚兰便道:那两支人参我已经拿上了。
孟素珊嗯了一声,嘴唇微张了张,做了个欲言又止的叹气模样,走吧。
晚兰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扶着孟素珊上了车后,她见孟素珊有些愁眉不展的模样,轻声道:大少奶奶,要不我去叫上五爷一块回去瞧瞧二爷?
孟素珊压了她的手用力按了一下,凡事莫强求,过犹不及。
宋玉章在楼上的房间内目送着车辆离开,心中并非全然的平静,脑海中也闪过了许多念头。
孟庭静病了。
人吃五谷杂粮,病了也极正常。
瞧他那股疯劲,病起来倒还挺缠绵悱恻,没完没了的。
前端时间病的宋玉章琢磨了一下,心想难不成是因为他病的?
这念头一生,宋玉章随即边笑边摇了头,纵使孟庭静气性再大,也不至于这般吧?毕竟他才是真正吃了亏的,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孟庭静犯不着吧?
病了,会不会好说话一些?他若这时去探望关怀,不知是否有机会攻破孟庭静的防线,叫孟庭静同宋家银行合作?他瞧孟庭静似乎是挺喜欢他
宋玉章胡思乱想着,猛然发觉他在设想中竟不自觉地将自己放在了兔子的位置,于是悄然打了个冷颤,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赶紧去楼下找大白鸟闲玩放松去了。
那厢孟素珊赶回了孟家,佣人说少东家不在家,人在纺织厂,孟素珊只好命令车辆又前往纺织厂。
陈氏纺织的招牌还没有换,白底黑字,上头沾了不少脏污,工厂门口也是污液横流的,晚兰扶着孟素珊叫她小心,孟素珊穿着高跟鞋涉险绕过门口的坑坑洼洼,进入纺织厂后,才发现纺织厂里头灯火通明人声不绝,她来回张望了许久,终于瞧见了人群中的孟庭静。
孟庭静着一件深色长袍,袖子卷到了胳膊处,长袍下摆高高撩起,一脚踩在侧面台上,低着头手上正不知道摆弄个什么机械零件,他周围有数人一齐在交谈协商。
孟素珊叫了他好几声也没等到孟庭静回复,忙紧走几步过去。
少东家,这能行吗?
试试吧,孟庭静将修好的零件递给一旁的师傅,将机器开起来才知道到底还欠缺在哪。
是,那我去试试。
正要找东西擦手时,斜刺里递来了一方淡白的手帕,孟庭静后望过去,眉毛微挑,你怎么来了?
孟素珊跟着孟庭静回了工厂里的办公室,她一进去便见满地散乱的图纸零件,几乎都没有下脚的地方,孟庭静走在前头,边擦手边道:不必管,那都是没用的东西。
他虽这样说了,孟素珊仍是小心翼翼地绕过了那些地方,她道:我听家里人说你好几日没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孟庭静在椅子上坐下,细细地擦拭自己油污的手指头,家里乱哄哄的,静不下心做事。
孟素珊道:你瞧着脸色不大好,是又病了么?
我又不是什么柔弱书生,三天两头的病么?这几日这里事忙,有些累了,你不必操心,等忙完了我自会回去休息。
可我听说你最近吃得少,睡得少,昨天好端端的还吐了
孟庭静抬起眼皮,神色之中分外冷厉,孟素珊不怕这个弟弟,只微微笑了,你别去寻是谁说给我听的,他们也都是为你好。
孟庭静垂了眼眸,淡淡道:知道了。
孟素珊瞧他今日似乎挺好说话,心中觉得意外的同时又有些担心,她这弟弟,蛰伏如阴雨,暴烈若惊雷,这样平心静气的,反倒惹她担忧。
我没什么,你回去吧,孟庭静擦完了手,这手帕脏了不能还你,改明我叫人给你送个十块八块。
孟素珊道:一块手帕计较什么,你今晚能回去么?我已派人将行李都运回家了,在家叨扰你两日,你也回去待待客。
你算哪门子客?孟庭静眼也不抬,爱住哪住哪,自己管自己去。他一挥手,人又站了起来,这里太乱了,你回家去吧。
他越是这般有条有理,孟素珊便越是觉着心惊。
上回她自作主张,想要替孟庭静与宋玉章说和,哪知事没办成不说,孟庭静回去就病了,一连病了好几日,家里人说病得很厉害,又是发烧又是头疼,请了大夫开了药,又请了洋医生去打针,好不容易养好了,人又一头扎进了新买的工厂不出来了。
孟素珊一直自觉长姐如母,这回实在坐不住了,非要过来看他不成。
庭静孟素珊跟在他身后,低声道,你是不是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心说下去,是不是还是因同五弟闹别扭
孟庭静停了脚步。
孟素珊也停了。
孟庭静转过身,他看向孟素珊,面色神情都是异常的平静。
孟素珊反而被他的模样吓到了,嘴唇张了张,正要说些什么时,外头猛然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孟庭静扭过脸,立即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外头几人正向他这边惊喜地狂奔而来,少东家,成了!少东家,成了!
第51章
宋玉章正下楼,肩膀便被宋明昭搭住了,小玉,你今晚有什么安排么?
宋玉章答非所问道:四哥有什么事?
宋明昭凑上去同他耳语,我约了印制局的钱局长晚上一同吃个饭。
宋玉章微笑着看向他,一切尽在他的笑容之中,于是宋明昭也就笑了。
两兄弟亲亲热热地下楼,两兄弟却在楼上要笑不笑地互相对看了脸,宋晋成道:这两人倒好上了。
他们年纪相仿,交好也正常。
老五最近在银行可用心呢。
装装样子的,宋业康淡笑道,那些事儿都是由柳传宗代办的,他这两日要么就是同老四出去瞎玩,还有大哥你应当也知道吧?
宋晋成微眯了下眼睛,什么?
宋业康道:他现下同沈成铎也交往上了。
沈成铎?宋晋成诧异道,那下作人,他也生冷不忌?
大哥你我都是有家世的人,自然不能理解他们那些子乐趣了。
宋晋成摇了摇头,叹息道:终究不是个好苗子。
宋业康笑了笑,毕竟还年轻嘛。
宋玉章到了银行,照例是处理事务,然后最后落款签字各项书面东西全部都由柳传宗来代劳,柳传宗无怨无悔的,既不问为什么,也不拒绝,像个提线木偶一般照做。
将事情处理得七七八八后,宋玉章拧上钢笔,起身边整理衣着边道:叫司机准备一下,我要出去了。
好的。
宋玉章注视着柳传宗离开时的背影,发觉他从头到脚都是一副老实敦厚的奴才相,仿佛生而谦卑,以低人一等为己任。
能调教出这样的家仆,宋玉章不得不佩服宋振桥的本事。
车辆行驶来到了聂家,宋玉章在门外等待,手指点在玻璃窗上慢慢想事,没一会儿,佣人推开了大门,满脸欣喜快乐的聂伯年出现在了宋玉章的视线中。
宋玉章推开车门下了车,微笑道:伯年。
聂伯年忍着扑到他怀里的冲动,很端庄稳重地站定了,因过于兴奋快乐反而有些含羞带怯了,玉章哥哥,下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