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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良姜、羌独活、石胆和三个药童顿时想起昨天宋慈查问完莺桃后,突然去了一趟祖师堂,离开时怀中微鼓,像是揣了什麽东西,当时衆人都觉得莫名其妙,没想到宋慈在那时便已找到并带走了《太丞验方》。
“刘鹊死的那天,曾去过祖师堂祭拜,还关起门在里面待了一阵,显然这部《太丞验方》,是他亲手藏在金匾后面的,他教刘决明习字,要求刘决明必须将这九个字记牢,便是为了把藏匿医书的地点告诉刘决明。”宋慈说道,“这部《太丞验方》不像寻常医书那样辨析药材的性味和用法,而是收录了从皇甫坦到刘扁再到刘鹊,三人生平使用过的所有灵验有效的验方,正如高大夫所言,哪怕是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人,得到这部医书,按书中验方用药,亦可成为妙手良医。刘鹊最为疼惜刘决明,他从始至终的打算,都是把这部金贵无比的医书传给刘决明。但刘决明只有五岁,年纪太小,又不受居老夫人待见,其生母莺桃夫人出身微贱,在家中没有地位,为人也不检点,未必能为刘决明做主……”
莺桃听到“为人也不检点”时,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宋慈并未点破莺桃与高良姜私通之事,往下说道:“刘鹊了解自己的两个弟子秉性如何,他能干出杀害兄长谋夺医书的事,他的两个弟子未必就干不出来。”此话一出,高良姜的神情变得极为複杂,羌独活的脸色也一下子阴沉下来。
宋慈对二人的反应不加理会,道:“刘鹊怕自己死后,《太丞验方》传不到刘决明的手中,反而被两个弟子所得,于是以教刘决明习字的方式,偷偷将藏书的地点告知了刘决明,盼着刘决明再长大一些,能明白他的用意,找到这部医书。他怕只教‘祖师麻’三个字,会被别人猜破用意,于是故意多加了‘味辛,性温,小毒’等字,让旁人以为他只是在教刘决明辨认药材的性味。他这样还不放心,当晚将高大夫和羌大夫叫去书房,将白大夫也叫了去,故意说《太丞验方》还未完成,又故意对三人都说出托付衣钵的话。如此一来,他死之后,三位大夫找不到《太丞验方》,必会相互猜疑,鈎心斗角。他似乎怕三位大夫猜疑得不够狠,还故意在纸上留字,写下高良姜、羌独活和何首乌这三种药材的性味,分别来指代三位大夫,以此来加剧三位大夫的猜疑之心。可以想见,往后很长一段时间,三位大夫都会怀疑是对方拿走了《太丞验方》,不会想到是刘鹊自己把医书藏了起来,更不会怀疑到五岁的刘决明身上。”
高良姜听得目瞪口呆,他不止一次见过刘决明练字,在侧室外的空地上,在侧室里的纸张上,写的字他也都见过,可他从没想过这竟与藏匿医书的地点有关。他从一开始就认为是有人毒杀了刘鹊,偷走了《太丞验方》,一直怀疑要麽是羌独活干的,要麽便是白首乌。他费尽心思地寻找医书,却没想到藏匿医书的线索就明晃晃地摆在眼前。羌独活听了宋慈的话,脸色更加阴沉了,便如中了剧毒一般。只有白首乌嘘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即将洗去杀人之嫌,恢複清白之身,神色反倒轻松了不少。
“可刘鹊为何要自尽呢?就因为他患了风疾,一直治不好自己的头疼?”一片沉寂之中,乔行简忽然开口问道。
“乔大人,要论刘鹊为何自尽,眼下还为时尚早。刘鹊虽有自尽之意,也确实吃下了带有砒霜的糕点,可他究竟是不是死于自尽,还要两说。”宋慈向书房看去,“刘鹊在书房中伏案而死,房中的烛火是在子时才熄灭,窗户上却长时间没有他的影子;三个药童当晚闹起了肚子,很可能是被人下了泻药;我还在刘鹊的风池穴上,发现了一处针眼。存在这麽多疑点,可见刘鹊之死,并不仅仅是自尽那麽简单。”
“刘鹊的风池穴上有针眼?”乔行简颇为诧异。
“我今天下午重验了刘鹊的尸体,发现了风池穴上的针眼,原打算告知乔大人,但当时乔大人不在提刑司。”宋慈指着自己的后颈道,“风池穴共有两处,分别位于左右耳后发丛,因为靠近延髓,在这里施针时,需朝着鼻尖方向斜向进针,若朝后颈方向进针,便会刺入延髓,人会立时毙命。刘鹊的风池穴上有针眼,且针眼四周存在红斑,可见是生前伤,应是他死前被针扎刺所致。
“刘鹊被发现死亡时,是伏在书案上,但烛台位于书案里侧,窗户位于书案外侧,他人处在中间,影子却一直没被投在窗户上,因此我一开始怀疑他不是死在书案前。砒霜中毒,往往伴有腹痛、吐血甚至呕吐,于是我对书案、椅子和刘鹊脚下的地砖这几处地方进行验毒,都未发现有毒,也就是没有任何呕吐之物,这更令我确信刘鹊并非死在书案前,而是死在书房中的其他地方,是在子时蜡烛灭掉后,才被移尸至书案前。当晚黄杨皮、远志和当归一直在大堂里分拣药材,在此期间,除了高、羌、白三位大夫,没人进出过书房。可要做到灭掉蜡烛移动尸体,兇手必然是在书房里,因此我一度怀疑,兇手是提早藏在了书房之中,一直没有出来,直到灭掉蜡烛完成移尸后,才偷偷摸摸地离开。但在刘鹊的风池穴上发现了针眼,将我以上的所有推想都推翻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