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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慈低声道:“即刻去。”
许义应了声“是”,转身快步去了。
韩侂胄见宋慈一直与刘克庄和许义低声说话,道:“宋慈,人越聚越多了,你几时开始?”
“太师莫问,到时便知。”
韩侂胄不再说什麽,脸色沉静,看不出任何表情。
如此等了片刻,围观人群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小声交头接耳起来。突然,附近有叫喊声响起:“着……着火了!”喊叫之人一边发声,一边指着岳祠。
衆人扭头望去,只见岳祠大门紧锁,门缝中有烟雾漏出,透过窗户纸,隐隐能看见火光,显然岳祠里面已着了火。
岳祠的门被铁锁锁住,那是宋慈锁上的。眼见岳祠起火,周围人一阵惊慌,宋慈却不慌不忙地走到岳祠门前,取出钥匙开锁,推开了门。门内烟雾弥漫,就在烟雾深处,有一团火焰正在燃烧。这时围观人群中奔出几个太学生,都是习是斋的学子,人手一只装满水的木桶,进入岳祠,几桶水下去,将火焰浇灭,露出了一个火盆,以及火盆中一堆湿漉漉的木柴。
从起火到灭火,围观人群一片哄乱,想到不久前发生的命案,不少人心中的第一个念头,都是岳祠里是不是又死人了。等到灭火的几个学子从容退出后,却见岳祠里空空蕩蕩,并无其他人影。可正因为不见其他人影,不少人心中都在疑惑,岳祠的门明明锁住了,窗户也都关着,没见到任何人进出,怎麽会突然起火呢?
宋慈走到韩侂胄跟前,道:“太师方才问我等什麽,实不相瞒,我等的便是这场火。”
韩侂胄微微皱眉,不解宋慈之意。
宋慈环视围观人群,道:“各位但请安心,方才并非失火,也非有人纵火。这场火是我安排的。”
哄乱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人人都望着宋慈,目光中透着疑惑。
“聚一堆柴火,铺一层干草,再点燃几炷香,插于其上,待香慢慢燃近,引燃干草,烧燃柴火,大火便能凭空燃起。岳祠案中的兇手,便是运用此法,实现了隔空点火。”宋慈说道,“何司业遇害当晚,我发现岳祠起火闯进去时,曾闻到一股香火气味。最初我以为那是前半夜学子们祭拜岳武穆时留下的气味,后来在净慈报恩寺后山,看到巫易墓前燃尽的香头,我才想到兇手是靠燃香隔空点火,这才留下了那一丝香火气味。今早各位来之前,我在岳祠里依此布置,堆上柴火干草,点了几炷长香,然后锁上门,方才有刚刚那一场火。”
宋慈讲到此处,停顿了一下,接着道:“腊月二十九一早,五更刚过,天未明时,太学司业何太骥被发现悬尸于岳祠之中。事后验明何司业死于他杀,又在何司业住处的窗缝中发现他本人的断甲,证明何司业是在自己家中被人勒死后,再移尸至岳祠,悬以铁链,隔空点火,想僞造成自杀。可若真要僞造自杀,将何司业悬于其住处即可,何必大老远移尸到岳祠来,还特意用铁链悬尸?其实早在四年前,岳祠便发生过一桩命案,死者名叫巫易,是当时太学养正斋的上舍生,同样是铁链悬尸,同样是现场失火。何司业一案,与四年前的巫易案极为相似,许多细节都能对上。由此可见,兇手将何司业移尸岳祠,并不是为了假造自杀,而是为了模仿当年的巫易案。
“然而时隔四年,兇手何以要模仿这桩旧案?当年何司业、巫易,还有同斋的真博士、李乾,号为‘琼楼四友’,彼此关系亲密。可就是如此亲密的关系,何司业却为了这位杨菱小姐,与巫易大吵一架,还揭发巫易私试作弊,害巫易被逐出太学,终身不得为官,最终在岳祠自尽。兇手不惜错漏百出,也要按当年巫易的死状来布置何司业的死,那是要把巫易之死原封不动地报还在何司业身上,若我猜测不错,兇手这是在为巫易报仇。”言语间提及杨菱时,宋慈指了一下站在不远处的杨菱,围观人群纷纷投去目光。杨菱黑纱遮面,目光冷淡,不为所动。杨岐山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儿,原本神色轻松的他,一想到女儿和巫易的事,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韩侂胄道:“照你这麽说,兇手为巫易报仇,莫非他是巫易的亲朋故旧?”
“不错,兇手正是巫易的亲朋故旧。”宋慈道,“巫易家在闽北蒲城,死后葬在净慈报恩寺后山。蒲城与临安相隔颇遥,四年来,极少有亲朋故旧到他坟前祭拜,每逢他祭日,常常只有真博士和杨菱小姐会去祭拜他。可是何司业遇害之后,我到净慈报恩寺后山开棺验骨时,却发现巫易坟前多了三支燃尽的香头,当时真博士和杨菱小姐尚未去祭拜过,可见祭拜之人另有他人。既然要祭拜巫易,想来该是巫易的亲朋故旧,可奇怪的是,巫易的墓碑却被捣毁丢弃,碑上所刻名字也被刮花,倘若是祭拜之人所为,似乎此人与巫易并非亲朋故旧那麽简单,更像是结有深仇大恨。”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