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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作响。
一道青灰的衣摆落入眼底。
顾昔潮已?行?至他面前,忽然拔出腰刀,锋刃的刀尖在他额上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邑都一惊,抬手一抹,血珠子已?从脸上滑落下来。
顾昔潮冷冷看着他,沉声道:
“若是旁人,我不会留他性命,不是因为这纸人是我什么?人,而?是你以强凌弱,将不相干的旁人牵扯到你我的仇恨之中,不是大丈夫所为,只会为人不齿。”
“你觉得被我算计,那就变强超过我,而?不是将你的愤恨,发泄在弱者之上。”
“我不杀你,是因为你的族人还需你照顾。这条刀疤,我留给你,是你作为战士的耻辱。”
邑都抹去面上耻辱的血痕,定定凝视着眼前的男人,拧着眉没有作声,从地上起来,如同落败的凶兽,低吼一声,举步离去。
二人错身之际,顾昔潮开口道:
“我的第一批骑兵和弓卫会先送走部落里的老弱妇孺孩童。能战的青壮年先留守此地,一来,掩人耳目,二来,最后走的需要应对北狄人发现后的突击,引开他们。我已?在崤山派了兵马接应,我此次带来的部下,也会全部护送你们去崤山。”
邑都停下脚步,愕然抬首,望向他冷厉的侧脸。
他没想到顾昔潮说会竭尽全力护送羌族入朔州,不只是宽慰羌王说说而?已?,而?是早已?预想了可能的情势,做了应对?之策。他和手下在帐中讨论了一夜,想要保全更多的人,也不如他的计谋精妙且周全。
首领说,他在北疆花了十年找尸骨,也花了同一个十年为羌族部落归入大魏铺路,果真如此。
邑都心神震荡,不由忆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当时,他孤身一人步入歧山部营地外的密林,差点死在他布下的箭阵之中。入大帐之时袍衫染赤色,却神色自若,一开口便是请他们找寻大魏人的尸骨。
大魏军上万尸骨,他说,他要一具一具地找到,带回大魏。
狂傲至极,孤勇至极。世所罕见。
邑都略一思?忖,惊道:
“把你的人都留给我们,你又?是要一个?人去北狄牙帐?”
顾昔潮回道:
“牙帐重?兵把守,我一个?人和带一百人可有分别??”
邑都微微一怔,忽大笑?一声,冷声道:
“我在天羊神和首领面前立了誓,不会再?寻你的仇。看来,不必我亲自动手,你这条命,怕是要交代在牙帐了。”
“顾九,你对?我族的恩,我记着,仇,我也不会忘!”
语罢,他将地上的刀拔起入鞘,狂放地大笑?起来。连一直沉默的顾昔潮都微微扬了扬唇角。
羌人慕强尚武,干脆利落,此间仇恨,不过打一架,分个?胜负就暂时放下了。要是这世间大多的仇怨,都能如此处之,那该多好。
顾昔潮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怅意?,忽听到身后一声惊呼。
他蓦然回首。
纸人实在太轻了,放下来的时候没了绳索捆住,又?被风吹起,飘摇在大雪中,而?后,一头栽倒在将熄未熄的篝火之中。
只剩一缕的残余火舌很快便?窜起来,如汹涌的潮一般将浅薄的纸皮淹没,完全吞噬下去。
不过须臾之间,那小小的纸人便?蜷皱起来,倒了下去,没在了底下的灰烬里。
始料未及,所有人登时呆在了原地。
几名羌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早已?被吓得瘫倒在地,指着废墟,颤声道:
“是它……是它自己掉下来的。”
所有的声音好似在这一瞬停息下来。
在无数道或惊愕或畏惧的视线之中,顾昔潮冲了过去。
', ' ')('他直直跪倒在火堆里,徒手扒开火里深厚的灰烬,双手捧起一抔混着红纸的黑土。
哪里还有一丝魂魄的踪迹。
“去叫人!”
顾昔潮回首,不知是不是被烟火熏染,一双黑眸红得像是要滴血,声音嘶哑,几近是朝人吼道:
“赵羡在何处?给我找来!快!”
将军素来沉毅稳重?,如坚冰不摧。没有人见过他这副模样,浑身的杀气像是烈焰熊熊地灼烧过来,如同焚尽一切的炼狱之火。
骆雄等亲卫赶了过来,簇拥在他身旁,全是无措,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数日前,将军方从歧山部归来,就叫人疾行?去崂山找敬山道人。可就算快马加鞭,崂山到此地最快也得半月,才不过三日,将军怎么?突然催起来了。
他们对?视一眼,面对?极为陌生的将军,硬着头皮地回道:
“赵羡还在路上,不可能这么?快……”
“砰——”
顾昔潮忽然拔刀,一刀劈裂了围在篝火边的木桩。顷刻间,整座高大的篝火坍塌四散,压不住震天的怒意?。
“唉——”
空寂的雪地里,漫散的烟尘中,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恍若幻觉。
顾昔潮身形凝滞,缓慢地回头望去。
篝火上还在升腾的重?重?烟气之间,一缕暗白?色的裙摆从中流泻下来,随风轻轻摇曳。
像是一缕魂魄的幽影。
一头云鬓散落,未绾发髻,不饰珠玉。身上是死时那一袭单薄的寡白?素衣,堪堪盖住脚趾,袖上襟口还留有残存的血迹。
音容如昨。
顾昔潮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他一动,眼前的幻象便?会湮灭无痕。
风雪漫天,清寂的人世间,那缕孤魂缓缓飘向他,在他面前摊开透明的掌心,轻声问道:
“顾昔潮,我的春山桃呢?”
这才想起,方才是去为她折花了。
他浑浑噩噩,不由自主地摊开掌心,方才摘的那枝桃花,已?被他揉皱了。
她看到了,面露惋惜之色,又?叹息道:
“哎,可是我走不动了。”
“上来。”他听到自己道。
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少年在树上对?要摘花的少女说道。
起初,锦衣玉袍的少年身长玉立,举止风流,把头一扬,轻蔑地道:
“沈十一,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堂堂顾家九郎,怎会爬人墙头,就为摘一朵花?”
后来,他撩起镶绣流云金纹的袍角系在蹀躞革带里,任由树底下小小的人儿踩着他名贵的蜀锦,肩头酸胀得不行?,还要听颐指气使地使唤他:
“顾九,再?往高点。”
“不对?,再?往右一些,哎,就差一点了……”
一旦折下她想要的花,就跑远了。他追过去喊道:
“下不为例了。君子爱花,赏之有道。照你这种?赏花法,明年这棵花树都要被你薅秃了。”
“要你管……”
再?后来,少女长高了些,不再?梳双环髻,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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