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人墨发黑衣，唇红面白，安静垂眸的时候带着一丝专注，反倒洗去了曾经的阴鸷气质。
关键是，他一点都不显冷。
这件事情，林初是预料的到的。冰狱既然是林子扬的法器，那这狱中的万千幻像与感觉皆由他掌控。那便是说。林子扬的身边定然不冷。
尊上，这雪原太宽太大了，小的想了想，还是从您身边开始挖吧。不然您要是身下躺着别人，这多晦气啊。林初眼睛一亮，噔噔地跑过去，略带些谄媚道。如水的目光莹润又单纯，真像是不谙世事一般。
林子扬淡望他一眼，紧抿着的唇动了动，却还是没说什么。将视线放回了手里的书上，凝神未理他。
林初从善如流地蹲在林子扬的榻前卯足了劲儿，开始「嚓啦，嚓啦」。
这里确实比别的地方温暖了很多，像是被裹在了被子里一般。单一的白噪音，有规律的在耳边响起。饶是林初意志坚定，小魅妖的身体也自动代入了令人舒适的环境氛楠丨枫围，不由得泛起一股睡衣。
外边是清冷的雪，内里却暖烘烘，林初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麻木机械的动作逐渐迟缓，只在那股慵懒的状态里，不知不觉想到，林子扬其实人不错。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玉铲「叮」地掉在地上，林初半趴在榻边，睡了过去。
林子扬在听到有规律的呼吸声才手上一顿，似乎连翻书都不忍心。呆怔了许久，才垂下眸望着榻边的人，眼角泛着些微的红意。
雪下得无声寂静，林初似乎没有醒来的迹象。一只白皙的手终是鼓起勇气伸了出来，那主人在榻上微微伏下身体，屏着呼吸，虔诚地触了触林初的脸。
您应该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允许的。系统机械的声音凭空出现。回荡在这冰冷雪原里，格外突兀。
你也该知道我是在你保证可以将他带回我身边后，才到现在都没将他囚禁起来。林子扬的手一顿，静静道。
事情要从七十二年前说起。林子扬渡劫不成，反堕魔道。整个世界超出了系统预设，开始分崩离析，还紊乱了系统程序。
在系统紊乱的第二十八年，他因为病毒侵袭，搭载上了情感模式。
彼时刚醒，便已然察觉到了这地狱般的开场。存着被病毒紊乱了好几年的怨气，系统学的第一件事情是咸鱼摆烂，带着一起完蛋的心态，去找到已经疯魔了的林子扬，在他面前开始无尽的嘲讽。
却因为太过激动，嘴秃噜瓢，泄露了林初死遁后还活着的真相。
他还活着？万念俱灰的林子扬在听到的那一刻，眼里似有希望划过。片刻后却是颓然地坐在万魔窟上喃喃道。
身下，是已被他斩杀殆尽的魔界万众。这二十几年来，他一直沉湎在这无尽的杀戮里麻痹自己。本就是天道选中之人的他，自然感受得到这世界的动荡。可林初都死了，即便这世界没了，与他又有何干。
活着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系统激动道：这垃圾世界，早都被你霍霍得开始崩溃了好吗。你是天道之子，迟早和这世界一起玩完！
便没有补救的机会吗？林子扬脸上的血迹还未干，却像个哈巴狗一般，可怜兮兮地仰起头道：你把他弄回来，什么我都答应你。
系统：
【你虽然是魔尊，但这二十几年所屠戮的皆为魔界恶徒。天道之子卧底魔道，惩恶扬善，倒也勉强洗得白。】
这世界已有崩溃之相，我也可以用自己的能量维持下去。但是他已经和我解绑，逍遥法外二十多年了。我需要时间找他。系统计算了良久才缓缓道。
协议就是在这样诡异的情况下达成了。他们一个有了继续苟下去的机会，一个有了重新活下来的希望。
所幸林子扬曾经被林初耳濡目染得格外正派，哪怕神志不清了，也知道千里迢迢来到魔界，从恶贯满盈，堕入魔界的恶魔们开始泄愤。
否则，若是他手染了无辜人的业障，便失去了荣登天道的机会，便也没有了和系统交换的筹码。
剩下的几十年，便是林子扬和系统狼狈为奸，开始合作的日子。林子扬随着和系统的深入了解，逐渐把合作目标，「从只想要让他回来」，更改到了「思考林初回来后接受我的可行性计划研究」。
林初重生回来所遇的一切场景都是根据系统的预设而来。所为的皆是引导林初去了解林子扬，最好爱上他。
可惜的是，林初的心硬如磐石。无论怎样的平和引导，他都没有一丝一毫对林子扬有意思的端倪。
我是把他带回来了呀！他抗拒您难道是我的错吗？系统颇有些委屈道。【是您说即便他回来了，也不会接受您，让我引导他觉得您恨他的。】
【又是他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不愿细究您为什么会恨他，才导致这样的情况。】
因为他心里没有我。林子杨轻轻道，伸手替林初挽了挽散落的一缕发丝。【不在乎，所以压根不需要费心研究。不然以他的心智，何愁发现不了端倪？】
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虽然你很可怜！系统察觉到林子扬的动作，出声警告道：出于系统与宿主绑定后的保护义务，我警告您，请不要再做出将宿主迷晕欲行不轨的事情。
林初：【不是我迷晕的他，是他自己睡着的。】
【我只是确认让他睡得不醒人事一些罢了。】
您果然是个妖艳贱货，其心可诛。系统毫不避讳道。
是吧。林子扬毫不在意地勾唇笑笑，跟系统冷清道：没有在他回来的那一刻，就将他囚禁在冰狱中和我一起死去。是我对你的信任。
现在计划全部失败，我无话可说！系统感受到了这句话里的肃杀，却无奈道：我算不出来他对任何事情的反应。他像是一个生长在人群里的奇葩，让我不可捉摸。
也不算是全部失败。林子扬深深望着蜷在一团睡着的林初，不知道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系统，轻轻道：林初以前从不在外人面前睡着，最起码他阴差阳错地治好了自己的洁癖。
系统：
作者有话说：
系统：我从没看到过如此卑微，还会自我安慰之人！
第18章 客气
你亲我一下，我就答应你。
林初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因为林子扬还在叫他师兄。
梦里，林子扬犹如鸦羽般的黑发披散开来，苍白的脸上带着狠厉，眼角却挂着一抹淡红，明明狠狠地擒着他的下巴，自己却委屈得像个兔子，凑在林初的耳边道：师兄，您不是有洁癖吗？你还碰了别人，连个不入流的人您都愿意让他去睡您的床？您明明，以前只为我妥协的。
林初被擒着有些疼，心想你怎么披着魔尊皮却装着自个儿师弟的芯？自己这个梦实在是有违逻辑。却还是慌忙解释道：我不是我没有啊。我这不是为了生计所迫嘛。以弱胜强总要自己牺牲些什么的。我实在是有苦衷呀。作为我的亲亲师弟，你怎么能不理解我呢？
林子扬却是充耳不闻，只一只手将他提起来，眼角憋得通红，控诉道：我不信，你向来把我弃若敝履，我什么时候是你的亲亲师弟了？
林初说：害，这不是梦里嘛，还不能过过嘴瘾了？我就客气客气，你怎么还当真了。
林子扬听了更生气了，一口洁白的牙齿咬得死紧，起伏着胸口，恨不得将他一口吃了。怒气冲冲地将他甩在地上道：你果然不喜欢我。我要惩罚你，让你和我在冰狱里待一辈子！
「咚」地一声，林初的头磕在冰冷的冰面上，磕的生疼。
时候不早了。今日先到这里吧。清冷的声音将林初唤了回来。林子扬终于收起了书卷，跟林初淡道。
刚回过神的林初揉着头还心有余悸。可望着自己不知不觉铲下来已经堆成了一人多高的谷堆形状的冰，便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做梦工作两不误，自然欣然应允。
还跟系统自得道：看来在我如此勤勉的工作下，他对我的怒气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
说话间，眼前的冰雪刹然消融，林子扬手一扬便把他带出了冰狱里，落在了熟悉的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