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是一位清冷精致的少年，身后一个只到人膝盖的小孩沉默站着，本该清澈的眼里一片浑茫，带着让人肉眼可见的呆滞。
本只想救他脱离苦海后就尘归尘土归土。可这小孩虽一身怪力异于常人，却好似灵智有缺。哪个门派都不愿意收他，实在太过可怜。求执事师父通融些吧，即便进去当个外门弟子，也算是有个容身之所。素来连人都不愿意多见的林初，此刻却是朝着那老者陪笑道。
世人哪个不历苦经难？难道你见一个就要收一个？荒唐至极。执事老者并未因着这位清衍宗最惊才绝艳的弟子的笑而动容。大手一挥道：堂堂清衍宗可是修真界第一宗门，又不是济世堂。说了清衍宗不沾因果，他不能进去。
只怕是不沾染无用之人的因果吧。笑没有用，林初便收了表情，直起了身板，朝着那位执事决然道：林初自诩没有能耐能救济这天下的劳苦大众。可这个孩子，是我先招惹的，既然已经带他走过了通仙冰途，给了人希望，便断没有留他在一人在外边，被魑魅魍魉生吞活剥的道理。
他进不去，我便出来。林初深深吸了口气，还是朝着执事师父拱手利落道：告辞。
仙界渺然无际，凭着清衍宗弟子的身份，在哪里都能受人礼待的林初，带着人却没有地方可去。那孩童再是迟钝，跟着少年徘徊了几个月也意识到了问题。终于在被最低微的御兽门都拒绝后，咬着唇停了脚步，再不愿意往前。
小孩，你怎么了？林初垂眸问他道。
你，不，不该。小孩子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脸上却带着股执拗。任凭林初怎么催促他也不肯再挪动半分。
你想说我不该一直带着你？林初皱着眉问道。
我，笨。小孩子低垂着头，沉声闷闷道。他的亲娘死得早，从那时起再没人管过他。更不必说有人教他说话。连着能说出来的几个破碎的字都是自己偷偷学的。和林初这段相处，自己听了不少话，只是他性子内敛，说出来的不多。
谁说你笨了？林初却是毫不犹豫地反驳他，静静道：我带你出来已四月有余，自从我在下通仙途时告诉你，我不喜人触碰之后，你便连我半分衣角都没沾过。即便是被嗜血藤吊在悬崖上，需要抱着我的时候。
所以，在我眼里，你已经比那些五感皆在，却故意听不懂人话的人聪明多了。林初定定道：而且小孩，虽然人可以不讲武德，但是要讲道德！
若是我没有将你带进来，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可我既然已经亲自领你上了这通仙途，即便再是麻烦，我也不会扔下你。你是看不起我的道德吗？
..
昏暗幽寂的内殿里，林子扬坐在冰棺前的高位上撑着下巴望着那毫无动静的冰棺出神，像是前一百年那般，将那十余载的记忆翻出来细细回忆，慢慢发酵。直到想到那句你是看不起我的道德吗？才蓦然睁开眼睛。猩红的唇略微动了动，望着冰棺犹疑了一瞬，还是袖子一扫，连着自己的身体也消失不见。
..
林初只觉得身子一荡，林子扬与黑暗便有如潮水般褪去，再回过神来，眼前白光一闪，直到看到一片苍渺无际的雪原，才意识到林子扬是玩真的，默了半晌，反省道：失策了。林子扬竟然毫无同情心与道德感！
现在才知道失策有什么用。系统在一旁说风凉话。【跟您说了多少次，不要捋虎须。您知道这里曾经葬送过多少人的生命！】
你说的对，迟来的悔悟比草都贱。林初顿在原地，迟迟迈不动步子，沉沉道：我从知道林子扬恶意丢人去冰狱残害人的性命，还恨屋及乌，养替身折磨的时候，就不该过分信任他还是曾经那个我认识的伟光正少年！
林初深吸口气，静静问道：算了，我能走出去的概率是多少。
抱歉宿主，这个算不出来。系统沉默了一瞬才喃喃道。【这个冰狱，是林子扬自己炼化出来的法器。系统为今的能量，不足以支持如此庞大复杂的运算。】
林初：..「屋漏偏逢连夜雨」林初面上一肃，身子随着系统的话僵直在原地，叹道：也怪我，想得太过简单。若是这次不能活着出来，你还是早早地绑定别人吧。
倒也不必气馁。系统继续道：虽然我算不出来您生还的概率。但是我知道这个冰狱的运作原理。
系统顿了一下，没有听到林初结果话头，才深重道：传说，落尘魔尊的冰狱里是一个幻境。入狱者会在这里，受着自己心中最可怖的刑罚。直到自己被自己心中最可怖的刑罚折磨致死。
竟然这么可怕。林初喃喃道。【那怎么出去呢？】
【战胜自我的恐惧！或者，等林子扬大发善心，将您放出来。】
林初：..
【您选择哪个？】
这是我选择的问题吗？林初抿着唇抬步道：走吧，我要挑战自我，克服恐惧了。
系统：..
前方一座简洁的茅屋在视野里便越来越清晰。林初直走到近前，看到那真的是个却显得破落的茅屋的时候，轻道：这是？
【您潜意识里觉得最可怖的地方！】
林初：..【你是在说我想象力匮乏，见识过那么多刀山火海，却觉得最可怖的地方在我自己以前住过的茅屋？】
是您进冰狱，又不是我。您觉得问我合适吗？系统机械道。
你不回答也没关系，我只是觉得多少安心了些许。林初轻轻道：最起码，在这间茅屋里，不会有什么过分的危险。
林初边说着，边踏上那曾经被刻上了避尘咒的青石板台阶。只刚低头便紧拧了眉，脚步顿在那里，迟迟落不下去。【是因为林子扬的修为不济吗？石阶上明明刻了避尘咒却很脏。】
【宿主，这边建议您龟毛的性格要改改呢，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死到临头了，您还得在乎您这微不足道的洁癖！】
我想我大概知道了。林初推开门，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后，凛然道。
系统同样看到了那平静又简单的室内陈设，好奇道：您知道什么了？
【为什么到了现在我还在在意我的洁癖。】
【为什么呢？】
林初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将目光一一略向那桌面上残留的水渍，墙上故意挂歪了的字画，石床上划下的凌乱痕迹，码放得缺了一角的椅子，还有角落里，长满了的脏污青苔..
果然杀人诛心。林初惊恐地退后两步，不可置信道：他竟然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活活用这间肮脏又扭曲的房间逼死我！
系统：..
作者有话说：
林初：简直歹毒，实在是太可怕了。
第11章
湳氵风 幻境
但是，能不能放开我？我有..
其实我想问很久了。您有洁癖和强迫症我理解，但是为何您最恐怖的幻象是在这间屋子里？系统在扫描了整个环境后好奇问道。
【因为我不仅有洁癖，我还有道德和边界感】林初埋着头，擦着桌子上那块死活都不愿意消失的水渍，沉沉跟系统道：我只强迫我自己，我并不强迫别人。
【哦。】
【所以，若是连自己的地方都如此凌乱不堪，才是让我最绝望的。】
【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