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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裴云洲的状态,简直比站在高台边上时还要糟糕。

他好像已经单方面地迈出了那一步,不管人们是否还需要他,也不管医生在对他进行怎样的救治,单方面地切断了自己和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点联系。

想要克服对高的恐惧很难,想要克服身体本能的求生意志更难,可是他还是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并且还是最糟糕的那种,对这个世界没有了任何留恋,也就无从谈起后不后悔,就像一阵风,消散了就消散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随着救治的不断开展,就连医生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有误。

在第一次进医院的时候,病床上的人虽然发着高热,但依旧那么鲜活。明明也不是多严重的毛病,明明只要家属或是他自己多多留心,好好休息也不至于拖到现在这样一并爆发。

他见过那么多的病人,可从没有一个,像裴云洲这样抗拒着留在这个世界上。

医生甚至有些后悔,在窗台上的那盆绿植摔碎以后,为了防止再出同样的事,拒绝了护工更换新的绿植。

如果他的眼中还能看到花,或许,应该会变得不一样吧。

从傍晚一直到深夜,裴云洲的情况始终不容乐观。

二十四年来的第一次,他在昏迷的状态下,在病房里度过了自己的生日。

哦对,那甚至,也不是他自己的生日。

不管是八月二十还是零四一二,都只是编织给他的谎言。

……你真的甘心就这样结束吗?

在漫无边际的黑夜里,鼻尖好像突然闻到了一点很淡的鸢尾花的香气,只是环境实在太黑暗,哪怕闻到了花香,也始终找不到来处。

不甘心,他当然是不甘心的呀。

有谁会心甘情愿地相信,自己苦心经营了数年的爱情、家庭和事业,全部都是偷来的,全部都是建立在另一个人身上的呢。

如果他不要强,他甚至都无法再痛苦的前十三年里,在孤儿院活下来,又怎么甘心接受这样一个接过?

可是,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个世界已经不值得他的留恋了,他也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花了。

他对于这个世界而言,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而已。

其实大海依旧风平浪静,但小舟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沉了。

在冰冷刺骨的海水里,裴云洲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下沉,直至被海水彻底包裹。

溺水的人总是会挣扎的,但是愈是挣扎,下沉得也将愈快,这也是为什么,在打捞上来的遗骸上,口鼻处总是布满了泥沙和水草的缘故。

但溺水的裴云洲没有挣扎。

他的四肢彻底瘫软,甚至不可能为抱住近在咫尺的浮木做出半点努力,就选择了沉沦。

如果,能一个人埋葬在大海里,埋葬在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好像也很好,这样,就再也不会有善于扯谎的人来打扰他了。

可是这片汪洋实在太深,深到裴云洲觉得都过了一个世纪,自己也还没有沉到海底,也始终没有失去意识。

他头一次觉得本能是这样一种讨厌的东西,明明,大脑都已经发出了想要休息的指令,心脏还是不肯配合,保有着微弱但足以救命的跳动。

鼻尖的鸢尾花香,虽然找不到来处,却在尽其所能地诱惑着他醒来。

昏昏沉沉中,裴云洲想,如果他真的醒来了,他一定要送自己一束鸢尾花。

代表爱意的鸢尾花,由自己送给自己,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灵魂好像从身体里抽离了出来,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沉向海底的自己。

那具身体虽然苍白、单薄、没有一丝血色,但五官依旧精致,紧闭的眉眼也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如果是放在以前,他一定会厌弃这样的自己,因为阿冽不会喜欢,阿冽喜欢的,始终是那个温柔干净的自己。

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为了不属于他的家族,他已经付出了够多。

收敛了明艳骄矜的性子,努力板起脸做一个沉稳镇定的掌权人。

明明厌恶名利场上的推杯换盏,还是将自己从不谙世事的小少爷逼成了热烈娇艳的玫瑰。

裴云洲突然发现,在他短短二十四年的人生中,好像还没有真正为自己而活过多长时间。

面具戴得实在太久,几乎已经让他忘记了自己是谁。

此时以灵魂的姿态注视自己的□□,裴云洲心里的不甘又增大了那么一点。

他都还没有以自己的身份,而不是裴家的小少爷的身份活过一回,还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真正属于自己的痕迹,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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