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翻脸来得如此之,以至于直到今日。远黛也还没弄明白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廉亲王石传珉。既是嫡出,又是长子,性情沉稳大度,大多数朝臣看来,他是拥有大胜券皇子。相比之下,穆亲王石传钰虽也是嫡出,其母却是继后,于名分上本就差了一截。不说他排行第四,情性又偏于游戏人生一些。
对于皇位之争。早已心灰意冷广逸王自是无心去理睬。
远黛那时,也不过是一个养深闺小小少女,甚至还不曾及笄。于她而言,生活中大乐趣,便是两位哥哥某一个或阳光明媚、或细雨飘零午后、傍晚,忽然出现她所住绿杨苑内,笑吟吟同她说:青螺,走!大哥带你出去玩!”
因着广逸王与景轩帝之间矛盾,她进宫次数,每年也不过只是那寥寥几次而已。
十四岁少女,无疑是敏感,从前总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两位兄长一夕之间忽然变得参商不相见,她又怎会感觉不出。终于有一天,她问了出来。她所问那个人,正是如今昭平帝,昔日四皇子穆亲王石传钰。
直到今日,她也还能清楚记得那一天。那一天,也正如今日一样,是一个初秋午后,是她爱沧浪亭边。阳光漫漫挥洒,映照得那一泓清池铄金流彩,让人几乎不能直视。
歪坐沧浪亭边玉阶上,石传钰面上一片宁然,那是一张少年脸,清逸面容,入鬓长眉,时常懒散得半开半闭,乍然睁开时却又凌厉如刀,令人胆寒眸。
许是年纪为相近一些缘故,有什么心里话,她喜欢同只年长她六岁四哥说,虽然她心里很明白,大哥对她也是极好。权衡许久,她终于问了出来。
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来,他诧异睁开眼看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回答了她一句:有些东西,他想要,我也想要!偏偏,又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对于他回答,她很无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缓和他们关系。想了很久,她只能说起自己父王与那个皇伯父来,她问他,皇位,于他们而言,真就那么重要吗?
他于是笑了起来。
二十岁时候他,笑容中既有成年男子熙和、沉稳又不失少年纯净、柔和,每每笑了起来时,甚至会让她有一种错觉,觉得天与地都有那么一霎时失色。
笑过之后,他却忽然问她:青螺,你愿意陪我离开郢都吗?
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问她,可又没来由不愿去拒绝他,想了很久很久,她才问他:若是愿意,是不是他就不再去与大哥争那个位置了呢?
他笑,然后伸手拉住她,极认真对她说:你若肯嫁给我,我就什么也不争了。
听着他话,看着他笑容,她甚至觉得自己心都要跳了出来,她觉得,那是她这一生中,心跳一刻,以至于,她都觉得自己像是做梦。
她迷迷糊糊问他:可是……我是你妹妹呀?
他笑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说:别说你不是王叔亲生,就算是,那又怎样?表姊妹可以婚嫁,堂姊妹又为什么不能?大不了,我不做石家人就是了!
直到那一天,她才知道,原来他早就知道,她并不是父王亲生女儿,只是从未表露。
今时今日,她再从记忆之中翻出当年那个午后,脑海中犹且清晰记得他每一个笑,每一个动作,只是可惜,那个午后,终究是一场梦幻泡影。
他说,要与她离开郢都,说他什么也争了,可是接下来日子里,他却争愈发厉害。五个月后,他娶了镇南王邱恒女儿邱妍芝为正妃。十个月后,她大哥,廉亲王石传珉忽然遇刺,死前往西南边境路上。所有证据,都表明此事乃是西南戎所为。
缠绵病榻已有数月景轩帝终于受不住这个打击,骤然薨逝。三天之后,他登上了那个让他心心念念、不顾一切位置。而他登基第二日,便宣召了他父王。
他们宫中究竟谈了些什么,她并不清楚。她只知道,自打那日出宫回来后,广逸王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那段时间,他总是很忙,直到后来,她才知道,他一直忙着交待后事。
因着国丧缘故,她及笄礼一拖再拖,直到那一天,他自觉大限将至,这才唤了她过去。强撑着已然支离病体,他含笑招手命她过去,亲手替她绾上长发,插上长笄,他慢慢,一字一字说:我青螺已长大了!也该是到了落叶归根时候了!
她抬起眼,吃惊看他,完全不明白他意思。若一年前,她一定会扯着他衣袖,撒娇追问。可是刚刚过去一年,却是她这一生中为伤痛一年。
四哥承诺与背信她心上深深划了一刀,那一刀,伤了筋、断了骨,让她一夕之间变得沉静而少言。廉亲王遇刺身亡消息,是一盆当头泼下冷水,让她直寒到了骨子里。然而这一切,却都及不上父王人之将死。
他也将要去了,她那无忧无虑,胡闹顽皮少女时光,从此也将跟着他们一道消失无踪。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跪他面前,听他慢慢说,说她是如何到了大越,又是怎样来到广逸王府,听他说,他偏偏挑了她做义女缘故。后,他疲惫笑了,他说,青螺,你回去吧。回北周去,那里……有你真正亲人,真正血浓于水亲人。
第六十二章 往事如风
第六十二章 往事如风*
第六十二章 往事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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