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医香 作者:雪舞冰凝
第五十七章 青螺
陡然听得这话，百里肇不觉为之沉默。良久，就远黛以为他又要顾左右而言他时，百里肇却终于开了口：开初那阵子，初雨亡，初炜断臂，我心中只觉痛切，自不会有那心思。而后，我自己也跟着出了问题……”
即使是如今，再想起从前那段日子，百里肇也仍觉心寒不已。说到底，初雨也跟了他十多年，他对她，虽无浓烈炽热男女之情，却仍感情深厚，远超身边一般姬妾。
事实上，他所以一直没有将初雨收房，乃是因为蒋琓与初炜。蒋琓对初雨一往情深，他看眼中，也自问心，他很清楚，他做不到蒋琓那样。他与初雨之间感情，与他自己而言，是偏向于兄妹一些。两相对比之下，他也觉得初雨嫁给蒋琓会合适些。
他清楚，作为初雨亲兄长，初炜虽不曾说过什么，但他心中，也是希望妹妹能够选择蒋琓，只是碍于他身份，不好强令初雨什么。不管如何，初雨总是他身边伏侍之人。
正因如此，初雨惨死，对于百里肇而言，便愈加令他惭然。他甚至不止一次想，若是那时，他不顾初雨执意，强行将她嫁给蒋琓，离开他初雨也就根本不会死。
初雨若然不死，初炜又怎会那般发狂一般杀入敌阵，终丢了一条胳膊，成了残疾？
然而身为一个上位者，这些话。他既无法对蒋琓说，也无法对初炜说，他知道。若是对岳尧说了这些话，便等若是对蒋琓与初炜说了，而这里头，不免有耍弄手段，收拢人心之嫌。他与岳尧三人，几乎是一道长大，彼此之间。虽也有兄弟之情，但太子身份、施恩者角色定位，却始终让他们之间隐隐存着一条鸿沟。
他没法子彻底填补上这条鸿沟。除非他放弃皇位。
静静靠他身上，远黛久久不言。若说这世上，还有人能够明白百里肇心思，这个人想必非她莫属。她与沅真、云裳之间感情。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很明白。若非广逸王身故之前，安排她们三人同往北周，相互照应话，她与沅真、云裳之间，也永远如百里肇同岳尧等人一样。然而即使如此，沅真与云裳也依然称呼她为小姐，凡事也依旧习惯于听从她意思。十余年主仆关系，终究不能完全转变过来。
“王爷……其实是个重情之人！”她慢慢道。心中却忽然觉得可笑。
帝王首要无情，无情之人。才能不偏不倚，以客观、中允态度来处事。因此对于帝王而言，“重情”这个评价，实算不上是什么好评价，甚至可算得是一个弱点。不过对于臣子们来说，一个重情重义帝王，无疑比一个刻薄又多猜忌帝王要好得太多。
听出她意思，百里肇不由笑了出来，抬手抚弄她已完全垂散开来、幽蓝月色下显得乌光莹润长发，却忽然问了一句：叫我一声显华，真就这么难？”
见她略显吃力转动脖颈来看自己，百里肇不免笑了笑，索性偏了偏身子，放下一条腿来，按着她躺了膝上。远黛倒也并不避讳什么，就顺了他意，舒舒服服躺下了。
“那后来呢？”她仰着头，也不知是看天上月，还是看身边人，那么突然、那么理所当然问道，却仍旧没有唤他名。
百里肇倒也并没有太多失望之情，将身靠后头台阶上，百里肇语声忽而变得冰冷如刀：后来……那些姬妾们便耐不住了……她们……各有各来路，各有各私心，但有一条，倒都是一样……她们……都盼着那一天，又都想着诞下长子……”
王府后院，姬妾虽算不上多，但历年下来，倒也有十余人，是是非非从来也就不会太少。遭逢巨变之后，百里肇长久不近女色行径，自然便让她们有了种种猜测。世上本没有不透风墙，内院之事，传着传着便不免借助着各种渠道宣扬了出去。
百里肇原也想过好好严惩一番，然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样倒也并没什么不好。那个时候，他双腿已无法动弹，名声却仍显赫一时。而重要是，那个时候，他也已感觉到了延德帝生疏与隔阂。他明白，是到了该示弱、退让时候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上表辞却了太子之位，雷厉风行遣散了府中姬妾，任由京中暗潮涌动，种种猜疑层出不穷，他却只是岿然不动。对往后局势，他并不害怕。只因为，他已军中插下了种子，而他朝中声望也已足够，如今他要做，是示弱与等待。
示弱以获取足够时间，等待从前种下种子慢慢长成参天大树，也……慢慢平复自己心中伤痕，治愈自己腿伤，甚至想过，将来如何，只是听天由命就好。
指尖，如墨长发丝丝纠缠，幽幽发香萦绕鼻端，让他莫名温馨，一颗心彷如泡暖暖温水之中，似要化开一般：眉儿……”他轻轻叫了一声。
而后，他听到她说：我有个小名，叫做青螺！”语声极淡，却又带了几分化不开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