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医香 作者:雪舞冰凝
第三十四章 转世之人
稳稳当当站于地上时,沅真自然抬头,看了一看天色。月正当空,时值子丑之间。远处,单调竹笛之声依旧声声传来,随意而轻。不期然摇了摇头,沅真稍稍辨识一回声音传来方向,便自步往声音来处行去。很显然,这笛声,于她,早不是第一次听闻。
碧水、假山之侧,有人背靠垂柳,闲闲坐着,口中悠然自得衔着一支竹笛,正自有一声没一声吹着。沅真轻步上前,目光微诧打量一回对方,精致玲珑小鼻子甚至轻轻抽动了一下,而后才不无愕然道:你不是去喝酒了?”
眼前这人,自然便是岳尧了。平京时候,他纠缠沅真本也不是一日两日,这等夜半竹笛之事,也早算不得是鲜举动了,因此沅真一旦听得竹笛之声,便赶了过来。
“噗”一声,吐掉含口中竹笛,岳尧转头一笑,抬手指一指身侧一块空地:坐!”
沅真倒也并不矫情,便走上前去,他身边坐下了:你这是怎么了?”只从岳尧面上神色与举动、行动看来,她便知道,岳尧此刻是满腹心思。
扬一扬眉,岳尧懒懒调侃了一句:托那坛‘流霞醉’福,初炜今儿竟没逼我喝他手酿那些个猫尿,真是万幸!”听他这么一说,沅真倒忍不住笑了出来。偏头看一眼月色下尤显清丽沅真,岳尧似笑非笑问道:你有意吧?不少字”
沅真倒也并不否认。只含笑道:酒本妙物,然须记少饮、节制四字!”这话其实已不啻承认了岳尧先前所问她那一句话,也就是说。取“流霞醉”与岳尧,确是她有意为之。
深深看她一眼,眸中似有幽光倏然闪过,然而到了后,岳尧也终于没有问出什么话来,而是改而问道:那酒,可是当年广逸王亲手酿造?”
对于这一点。沅真自是不会隐瞒些什么。毕竟酒坛封泥之上,那一个硕大“广”字,已够有心人之人确定这酒来历了:这酒。确是当年王爷亲酿!据说当日共酿了五十余坛,这么多年,陆陆续续也喝了不少,除却今儿给了你这一坛。如今我这里。也只剩下了四坛!”
不意她会说这么仔细,一怔之后,岳尧倒忍不住笑了:你放心,我不会再问你讨要!”他想来,沅真说这般仔细,也不过是凸显这酒珍贵之处,避免自己再开尊口。
轻笑摇一摇头,沅真静静道:小姐年幼时。王爷曾玩笑说,这酒。他要好好珍藏着,不能只凭着一时性子都喝了,只因要留着等小姐出嫁时再喝!”说到这里,她却不由沉默了片刻:后来,王爷就将这酒都送来了万州宅子!直到小姐回了万州,偶然间,才从酒窖里头见着了这酒!当时小姐什么也没说,只叫我们仔细数了一数,共是廿八坛!”
“后来,云裳北,我江南,她却又忽然托了人,将那酒分别送了来。我与云裳,每人九坛。她虽没说什么,她意思,我却明白,既为姊妹,王爷当年所遗之物,自该三分,所以她才令人将这酒送了来!”说到这里,沅真却忽然仰起头来,对着天空圆月,轻轻笑了一笑,却并没去看岳尧:我也不怕你知道,自小到大,对她,我其实一直都存嫉妒之心,尤其是……我知道了……她其实也并不是王爷亲生女儿时候……”
同样都不是广逸王亲生,为何她就能是高高上郡主,而我,却只能做一个丫鬟……
为着这个,她其实也愤恨不平过好些日子,虽然她心中也很明白,这事,根本与远黛无干,这一切,都是广逸王选择。然而嫉妒与愤恨一旦心中扎了根,又岂能轻易平息之。
及至逐渐年长,看深、懂多之后,她才逐渐将这种嫉妒与不平压了下去,或者该说,是隐藏了起来。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她,已算是幸运了。
离开南越之后,远黛亲口给了她与云裳承诺,然而“姊妹”这两个字听她耳中,却恍如一个笑话。对她们二人,远黛没有小气,她爽将捧出了广逸王所留,将地契、房契乃至银票都取了出来,一一等值分派,给她们,甚至与留给她自己,还要多些。
那一刻,沅真心中也是颇为震惊。一直跟远黛身边她,自然知道,远黛所拿出来这些,确已是广逸王遗留给她全部。也正是那一天、那一刻,沅真真正意识到,自己确不如远黛。至少若然异地处之,她做不到远黛这样。
然而即使如此,她仍没打算留远黛身边。直到那一天,她收到了远黛令人送来流霞醉以及一封书信。信写很简单,略述了几句离情后,直到后才提到了流霞醉,却也只是淡淡一语:酒共廿八,三分不均,多占一坛,以待来日。
这一句话,平平道来,却让沅真心下陡觉惭愧无地。这一夜,她几乎不曾阖眼,到了第二日,她便命人打点了行装,径往平京去了。数月之后,平京城内便多了一家回春药铺。
偏头看一眼岳尧,沅真唇角微微上扬,不无自嘲道:多有趣,当桎梏终没有了时候,我们反比从前为亲密了!”听到这里,岳尧眉峰不觉稍稍轩动了一下,仿佛想说什么,但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来。然而只是这么一个轻微动作,也足够沅真觉察出来,笑了一笑后,她道:我知道,你一定想说,这根本就是小姐有意为之!”
岳尧不答,面上神情却已说明。他心中正是如此想。只是碍于远黛身份,不好直言。
目光落碧潭之内那轮明月之上,沅真微微失神了片刻。才徐徐道:其实……你今日想说,当年……我也不是没有想到……”说到这里,她却不免叹了口气:但我知道,事情并不如你想那样。她之所以来信,我之所以会往平京,只是因为……我们中任何一个人,都太孤单了……”大厦已倾。昔时热闹繁华一时皆成空,这天下,除了彼此。她们已再找不到可以全心相信又知根知底人。她们……已是彼此终倚靠了……
因为这个,她重又回到了远黛身边,往日一些龃龉,重见那一刻。数化为乌有。而远黛反应。也让她知道,她并没有想错。因为这个,她断然拒绝了远黛试图让她重回姑苏,只每年相聚一次提议,平京安下身来。比她略晚些赶来云裳本也是要效尤,却因她与远黛二人都竭力反对而不得不满怀郁闷回返了北境。
沉默了一刻,岳尧竟又鬼使神差问了一句:广逸王,他究竟是个怎样人?”至始至终。他其实都没想过从沅真口中套话,然而此刻。他却忍不住问了出来。非关刺探,而纯粹只是对那个已过世之人好奇。
偏头想了许久,沅真还是摇头道:王爷这人,有些不好说,我也不敢胡乱评论!”
岳尧见她神色迟疑,便知她非是不敢,而是不愿,无论如何,广逸王既是她旧主,又对她有恩,况如今又已过世,不管基于哪一点,沅真对他妄加评议,确是不甚相宜。既知沅真难出,岳尧自然也就不再追问什么,只笑道:既如此,我不问就是了!”
感激看他一眼,沅真岔开话题,反问岳尧道:你们呢?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