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尴尬了几日又抗辩了数次之后，远黛如今倒也逐渐习以为常了。
令伙计送了盥洗热水来后，远黛试一试水温，便捧了铜盆，放百里肇脚下。百里肇倒也并不过分逗她，自己蹲了身，除下了鞋袜，将双足伸入水中。洗过了足后，一边远黛早递了手巾给他。自行擦干双足之后，百里肇才叹息看一眼远黛：“娶妻如此，夫复何言！”
抿唇夺过他手中布巾，远黛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倒也并不反驳。及至扶了百里肇床上坐下了，她才皱眉道：“今儿本没打算外头留宿，银针也没随身带着！”
弯腰捏了一捏自己双腿，百里肇自然道：“也还罢了！你那几根针，我如今每每见着，总觉心中有些发寒！”他这一生，风浪见过不少，血腥也染了不少，但若说到皮肉之苦，却还真是难得尝试。然而这十数日来，他真可算是吃了不少苦头。若非他性情坚毅，人又硬气惯了，断断不肯人前出乖露丑，有几次当真堪堪便要叫起疼来。
听他这么一说，远黛倒忍不住轻笑起来：“我怎么记得，王爷硬气得很，我劝着要给你用些麻沸散，你也总是摇头不肯！”她看来，有些事儿其实真是没必要硬撑。
微微摇头，百里肇却道：“你不明白！这双腿，我宁可它疼着，也总好过麻木懵懂！”说到这里，他却又顿了一顿，而后才道：“何况痛能让我记得深些，不是吗？”
叹了口气，远黛没有接口，而是抬了手，自发间抽出一枚银簪：“没有银针，且拿簪子来替一替也好！”百里肇会意，倒也不待她说，便掳起了衣衫下摆，又稍稍卷起裤筒。
经了这段时间针灸，远黛倒也不似先时那边窘迫局促，便微微弯了腰，银簪落处，却仍是百里肇足部、脚踝等部位。因手中拿是银簪缘故，她也只能使力按压穴位，倒比平日还吃力些。及至针灸完了，却早双靥泛红，香汗淋淋，疲色显。
皱眉看她，百里肇道：“你既通晓医理，便该好好为自己斟酌几个方子来补补！没得成天面白唇青，不知道，只以为我成日里苛待着你呢！”
远黛正觉疲惫，便也懒得理他，只床头靠了，略闭了闭眼，打算稍事歇息。她那边才刚闭了眼，却忽然觉得有人已靠了过来。心下没来由微微慌乱，远黛匆匆睁开双眼，却见百里肇正伸了手过来，手中却捏着一块汗巾子。似乎没想到她会忽然睁眼，百里肇面上竟不自觉闪过一丝微微失措，但他仍是很收敛了情绪，抬手胡乱为她拭了下鬓边汗珠。这种事儿于百里肇而言，显然是第一次做，况远黛又睁了眼看他，便让他动作僵硬，胡乱擦了几下后，便罢手苦笑看向远黛：“你眼睛真大！”
陡然听了这话，却由不得远黛不大笑出声：“王爷也不差！”她笑着回敬了一句，不知不觉间，适才那股屋内、心间涌动着异样情愫已悄然消失无踪，让她随之自然了许多。
只是心中，却还是不能免俗泛起一丝淡淡失落感，虽然只是一闪而逝。
将手中汗巾放入远黛手中，百里肇慢慢道：“擦一擦汗吧！”
远黛答应着，接了帕子拭了汗。而后却站起身来，仍去唤了那小二，命另送水来。她这边盥洗已毕，却仍不曾听到沅真与岳尧回来声息。远黛心中犹不放心，忍不住起身出门看了一看，确定二人确不曾回来之后，不免摇了摇头，心中却仍觉有些放不下。
百里肇斜靠床头，见她模样，不觉笑道：“你倒会操心！他们二人一起，能有什么事？”
微怒白他一眼，远黛道：“沅真可算是我家里人，我关心她难道不该？”事实上，她想来，外头即便是有大群虎狼，她也断然不会为沅真皱一皱眉，然而岳尧却又不同。
失笑摇头，百里肇道：“沅真迟早也是要嫁人，不是吗？”
远黛不答，只阖上了门，转身走到床前坐下，失神片刻之后，才徐徐道：“我其实是真不愿意沅真与岳尧扯上关系！”百里肇终究是有君临大周一日，到得那时，一直跟随他左右岳尧，地位自然也会水涨船高。但这一切，却都不是远黛所乐见。远黛其实很清楚，只要她一句话，沅真必不会再与岳尧纠缠下去。然而愈是这样，这一句话，她便愈说不出口。
她所想要，只是平平淡淡日子，然而如今，这种平淡显然已离得她越发远了。
她与百里肇关系，也越发变得让她无力掌控。她努力想维持从前状态，却发现，有些事儿，一旦跨了过去，便无法再后退，而她，也已愈发看不明白百里肇了。
这种似远还近，似近还远感觉，让她心忽起忽落，总觉不安。
第四章 远与近
言情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