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台上的狼烟渐散,云恒负手立于军帐前,望着校场中鱼贯而入的簪缨子弟,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螭纹。鎏金帅案上,十二卷将门谱牒在烛火中泛着暗红光泽——这已是今岁第三批承袭父职的世家子。
"将军请看。"杨文昭抖开边关急报,帛书上的墨迹洇染如血:"上月裴家三郎领兵遇伏,竟抛下粮草溃退三十里。"云恒目光扫过舆图标红的狼头峪,那里还留着老将军裴啸当年以八百轻骑破敌三万的箭痕。而今其子嗣坐拥精兵五千,却连运粮道都守不住。
他忽而拔剑斩断案头烛芯,飞溅的蜡泪在裴氏族谱烫出焦痕:"虎父犬子,岂独裴氏一门之患?"帐外秋风卷起招魂幡的残帛,恰似当年随父征战时,那些埋骨沙场的布衣士卒飘荡的衣角。
三更梆声敲碎夜色,云恒掀开,寒凉的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而入。远处校场上,北斗星辉洒落,映照着一个单薄却挺拔的身影——正是沈远。那少年正借着月色练箭,粗麻衣袖早已被弓弦磨得破碎,在夜风中如流苏般飘荡。箭矢破空的锐响划破寂静,让云恒蓦然想起往事。
那是年前的一个雪夜,大虎——那个出身猎户的副将,独闯敌营,归来时背上插着七支狼牙箭,鲜血染红了半边铠甲,手中却紧紧攥着胡酋的金印。云恒欲提拔他,却遭到众人反对,只因他出身寒微。无奈之下,云恒赐名"云归",将他收为义弟,才勉强为他争取到封赏。
窗外的箭声依旧不绝于耳,云恒的目光落在沈远身上,仿佛看到了当年的云归。
"既然不能破格提拔,那便重铸规矩!"云恒以剑锋在青砖刻下深痕,""剑痕交错成"神武"二字时,东方既白。
军营之中,将领多出自功勋世家,论资排辈,不以才能为选。此等风气,虽非全然无理,却难免埋下隐忧。毕竟,世家子弟虽不乏才俊,如云恒、杨文昭者,承袭父爵,亦能胜任其职。然父辈之功勋,虽荫及子孙,却未必能传其英勇。
以裴家为例,老将军裴啸与现镇国大将军裴熙,皆征战四方,屡建奇功,威名赫赫,实至名归。然其子辈,却未能承继其父之勇武,纵有家世庇佑,仍难掩其才略之不足。如此,军中难免良莠不齐,隐患渐生。
云恒深以为忧,若长此以往,恐军中士气不振,战力渐衰,终成国之大患。
他深知眼下局势平稳,不宜大动干戈,更不可轻易招兵买马。云恒思忖良久,既然无法扩充军队数量,何不在质量上做文章?倘若军中将士皆能如王叔那般以一当百,甚至以一敌千,那天底下还有哪支军队能与之争锋?于是,他心生一计——设立“神武营”,取其“英明神武”之意,专为选拔精兵强将。
五日后,点将台上旌旗猎猎,云恒展开鎏金虎符,宣布"弓马娴熟者擢于行伍,韬略过人者拔于卒伍",话音未落,裴熙已解下腰间家传的蟠螭玉带钩,"咚"的一声掷于帅案之上。那玉带钩上镶嵌的明珠在日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芒,映得在场众人无不屏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余老将面面相觑,目光扫过云恒手中那枚刻着"如朕亲临"的虎符,心中了然——这位年轻的统帅早已得了圣上首肯。他们纷纷解下佩剑、印信,依次置于案上。鎏金帅案渐渐被各式信物堆满,在秋阳下熠熠生辉,仿佛一座小小的金山。
云恒立于点将台上,目光掠过台下黑压压的士卒,沉声道:"若欲在金戈铁马的沙场以一敌百,近身搏斗固然不可或缺,但弓马娴熟方为制胜根本。"他手中马鞭遥指天际,"须知两军对垒之际,往往相隔数里便已箭雨蔽日。若能以骑射之利先发制人,便是夺了三分胜算。"
他说着解下腰间箭囊,取出一支雕翎箭轻叩箭镞:"沙场之上,箭镞所指之处,往往牵动生死玄机。一箭贯喉可乱敌阵,一矢破甲可夺先声。"言罢将箭矢搭上弓弦,弓如满月之际,目光陡然凌厉:"故此,凡入神武营者,须得百步穿杨——"话音未落,箭矢破空而去,远处垂柳应声而断,三片柳叶被钉在树干上簌簌颤动。
校场顿时鸦雀无声。裴熙望着尚在震颤的箭羽,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剑柄:"此等考校之法是否过于峻急?"他压低嗓音问道,目光扫过面色发白的参选将士,"纵是边关老卒,也未必能十中其三。"云恒却抚过弓身上斑驳的旧痕,那是当年随父征战时留下的印记:"若连箭靶都不敢直面,何谈直面胡骑弯刀?"
云恒解下腰间玄铁令牌,重重按在白虎案上。金铁相击之声令校场陡然肃静:"簪缨世胄与寒素布衣,在此皆以弓马论英雄。无论是戍边老卒,还是市井白身,凡能开得五石弓、驭得烈风驹者,皆可揭这招贤榜!"他振袖展开丈余长的绢帛,朱砂写就的"唯才是举"四字在日光下灼灼生辉。
当墨色令旗插上点将台时,神武营的九重试炼就此开启。云恒率先踏入石锁阵,玄甲在百斤石锁间翻飞如鹞;杨文昭紧随其后,手中银枪挑落三丈高处的铜铃。参选者望着主将袍角在黄沙中卷起的龙纹,无不暗自握紧了兵器。
这场选拔竟持续九日九夜。骑射场上箭雨遮天时,有参选者被流矢擦破额角仍咬牙搭弓;沙盘推演室内烛火通明时,数名谋士鬓角凝霜仍在推演阵型。待到第十日破晓,校场东隅的铜锣终于震响——能立在点将台前的,仅余十八道身影。
然而,令云恒倍感欣慰的是,这十数人中竟有三人出身普通士兵,分明是沈远、江寒舟、苏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