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枝擦了擦眼睛,尽量压下喉咙中的哭腔:江潮,你这么洒脱,不因为错换了而怨恨我,也不想着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但那些东西确确实实是属于你的,我也是实实在在地欠了你的,你说我对不起妈妈,我也确实是对不起。很讨厌吧?好像我自从转来双石高中,就没做过什么好事。
屋子里,江潮的眼睫颤了颤,轻声道:也不是......除了骗了我,你什么都好。我也不讨厌你。
外面天寒地冻,顾九枝站在冷风里,风呼呼地刮着她的衣摆,她的脸庞消瘦了许多,精神也有些颓靡,但眼神却渐渐坚定起来。
你说得对,养育之恩,我该去还,但顾家是你的,肯定是你的。我回去,替你守着顾家,你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来拿都可以。
我拿了被子来,现在可能用不到了,回去的路远,这些累赘,我就不拿回去了......江潮,我走了,就算是为了别浪费,你也把它们拿回家吧。
顾九枝最后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她走了。
江潮站在窗边,默默注视着顾九枝的背影,直到只剩一个小点,直到连小点都不见了。她才走出去拿了顾九枝丢在她家门口的大包,打开一看,里边两床一看就特别暖和的上好被子,以及......许多牛奶。
就知道是这样。
江潮抿了抿唇,把东西往家里一丢,把澡一洗,蒙头睡她的大觉,这一觉,结结实实睡了一天一夜,之后她爬起来,该做啥做啥。
好像也放下了。
这年的冬天实在比往年都寒冷许多,山里没放假时就下了几场大雪,现在进入腊月,雪更是一场接一场,不带停歇的,江潮有时候串门子,听叔婶伯爷们说的最多的就是谁家昨晚又冻死几只鸡鸭。
鸡鸭冻死了,也不是病死的,为了止损,就只能马上吃掉,因为这,江潮倒是蹭了几顿肉吃,她小时候没吃到百家饭,但自从奶奶去世,村里的亲戚朋友倒是好像良心发现一般,有事没事都爱帮衬她一下,尤其她分化以后,大家看她越长越水灵,都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她,整天喊她去吃饭。
后来大家眼看这天越来越冷,干脆就把家里鸡鸭提前料理了,要么是把鲜肉冻在冰里,要么是做成腊鸡腊鸭,江潮没养家畜,但年还是要过的,她现在也不缺钱了,就跟村里相熟的人家定了几只,还定下两块腊肉,过年时就能炕好一起拿回家了。
天很冷,但江潮的这个冬天,其实并不难熬,家里柴火够烧,晚上睡觉也不缺被子了顾霖本来就送了好几床过来,也是像顾九枝这样霸王般丢下就走,还都还不回去。现在顾九枝又留下两床,根本不是够不够用的问题了,而是不知道该盖哪床的问题了。
日子慢慢地过着,除了时常会想起顾九枝,这个冬天,已经是江潮从小到大过的少有的一个好冬天了。
是的,她想顾九枝。
从前在学校的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不跟顾九枝说话,可是心里也放不下顾九枝,那时她催眠自己这是信息素依恋的影响,但这么久过去了,信息素依恋早就消失,按说,江潮该把顾九枝放下了。
但她一天里想起顾九枝的时间,却比信息素依恋还在时要多得多。
她渐渐明白,其实信息素依恋并不是让她去想顾九枝,而是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她总是去想顾九枝,因为信息素依恋还在,仿佛顾九枝的信息素还一直把她包裹,像是顾九枝还陪着她,于是想念就变得不是那么明显。
现在回了家,信息素依恋也消失,没了那些影响,一切都是发自内心,江潮便发现,她又哪里真的把顾九枝放下了呢?
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吗?如果感情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爱恨情仇了。
顾九枝没有高估自己,事实上,那天她跟来的时候,如果再多磨磨江潮,江潮可能就真的把她放进家里了。
顾九枝回了家,把江潮的话原原本本说与顾霖听,顾霖听得沉默许久,后来有一天她跟顾九枝说,很后悔当初的决定。
顾九枝从满桌资料中抬头,心情复杂地回一句:可是我不后悔。没有那个决定,我就会错过喜欢江潮的机会。
顾霖:你真的爱上她了。
顾九枝说是,但她又说:可我配不上她了。她也不要我了。
顾霖看着女儿,只觉顾九枝心里很苦,她看着这样的顾九枝,嘴里也一阵阵地发苦,比嚼了黄连还苦。
腊月一晃而过,很快来到年关,江潮家就她一人,亲戚是有点,小山村里沾亲带故的人不少,但她没去别人家吃年夜饭,这个年过的寂寞,但她很认真地弄了一桌子菜,摆上妈妈江争春和奶奶的碗筷,还翻出玉米酒喝了点。
然后,又想到顾九枝。
顾九枝回家啦吗?这会儿,应该在跟顾霖跨年吧?
希望她回家了。
大年初一,江潮早早地起来了,要去亲戚家拜年,不过今天,她一开门,便发现门口堆了很多东西。
鸡蛋、牛奶、新鲜牛羊肉、菌菇鲍鱼等干货满满当当地堆满了她家的院子,昨晚又下了雪,但院里的积雪已经扫清,墙根处多了很多只小小的雪人,江潮一看,就知道是顾九枝来过了。
喉咙一下子发紧,江潮四望一下,却没发现顾九枝的身影,她到处去找,也没找到顾九枝,后来是问了住在村口的婶子,婶子说,是有个人来了,但蛮早就走了,村里又不通车,她背着大包小包来,还是挺显眼的,而且,很有一把子力气。
又说,那姑娘看着很漂亮,就是眼生的紧,所以她也没问是来走亲戚的还是怎么样。
顾九枝啊
江潮折返院中,看着那一堆堆的东西,忽然捂住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啾啾大家!阿凉到家了!国庆快乐!
第46章 生死
顾九枝知道自己也许不应该来,但年关已至,今年的年变得那么难熬,偌大的顾家,即使母女齐聚,却毫无欢声笑语。
然后,又总是想起孤零零一人在家的江潮,想她吃的好不好、想她穿的暖不暖。
顾九枝是连夜收拾的东西去的江家村。
东西都是家里拿的,顾家的年货质量自不必说,数量也是夸张,总是用不完。顾九枝原本嫌它们多,但真到了挑给江潮的时候,她又觉得好像远远不够,是拿了又放,最后精心挑出满满几大包,觉也没睡,就赶往江家村。
这几天市区没下雪,但高山仍然都是雪,虽不至于像上次那样大雪封山,但路也难走得很,天上是璀璨星辰,星光之下,顾九枝磕磕绊绊地走了很久,去时,心中有股劲头鼓鼓胀胀的,并不觉得疲惫,但当她把东西放下,又悄悄打扫了院子,将要离开时,疲惫就涌上来。
她不想走,可也不能留下,后来是强忍着不舍原路返回,因为怕江潮听到动静,她没敢凑到窗户前往里看一眼。
哪怕一眼。
就连扫雪都是极力小声的。
天色渐亮,顾九枝慢慢地走在陡峭的下山弯道上,来时虽然背着沉重包裹,但她的脚步是轻快的,反观这时,虽然只背着一个空空小包,脚步却沉重许多。
江潮起床了吗?她总是醒得很早,或许已经起来了,她看到院子里的东西了吗?她会不会愿意拿回家呢?
顾九枝不住地想着,心思便有些游离,恍惚间,没注意前方情形,直到一声巨响传来,是山壁上的一棵老树塌了,炮弹一般裹着雪滚落,眼看就要砸在顾九枝身上,她忙闪身一躲,却还是被一根树枝压住,顿时眼前一黑,而在她身旁,狭窄山道被老树压得塌陷下去,好好的道路,断了一截,变作惊险的断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