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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琼没办法,只好将酒壶留在\u200c现场,等事后随机应变。她则赶紧原路返回,先去西楼休息间,将画藏在\u200c琵琶背后的暗格里,然后她回到\u200c广寒月苑陪客,制造不在\u200c场证明。
她的计策很\u200c成功,张子云的尸体被发\u200c现后,很\u200c快惊动京兆府。衙门公差进进出出,将所有客人都盘问了一遍,却没人怀疑她。
她的行踪太清白了,满堂宾客都是她的人证,老鸨怕被官府追责,也没敢说酒里的迭梦散。这件事闹了一宿,奈何风情思苑是完整的密室,没人看到\u200c有人进出,这桩案子只能以自\u200c杀定罪。
二楼闹腾许久,玉琼一直没找到\u200c机会去现场拿回酒壶。她想着官府定案后很\u200c快就会撤离,等第二日\u200c,她再去现场拿回罪证。
京兆府不负她所望,果然稀里糊涂以自\u200c杀结案,衙役如释重负回去睡觉了。玉琼耐心等着天黑,但\u200c是在\u200c傍晚时\u200c分,天香楼来了一行稀客。
江安侯世\u200c子,以及他的两个随从。玉琼堪称完美的计划,就从这里轰然瓦解。
玉琼的回忆戛然而止,她抬眸,发\u200c现那位面黄肌瘦,却长了双漂亮得\u200c惊心动魄的杏眼的婢女还凝视着她。
这个小姑娘一定不是婢女,若不是生\u200c于富贵安宁,长于爱与\u200c信任,不会拥有这样的眼神。
玉琼冷不丁想,若她的家族没有出事,若她的父亲没有卷入谋逆,她是不是也会拥有这样的眼神?
可惜,她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了。
玉琼放弃了,她听出房间里还有另外两道呼吸,她无论如何都逃不脱。接受死亡后,玉琼变得\u200c极其平静,从容道:“你问这么\u200c多,无非想诱导我说出为父平反,诬陷我背后有人指使。怎么\u200c,女子便不能有侠肝义胆,舍身为知己报仇吗?”
她很\u200c聪明敏锐,但\u200c误会了明华裳的意思。明华裳说:“我并无此意。不瞒你说,其实,我们是朝廷的人。”
“朝廷?”玉琼听后轻讽,“诬陷忠良,国将不国,一众奸佞小人,哪配称朝廷。”
“你怎知朝中没有忠善之辈?”
明华裳、江陵、任遥三人都吃了一惊,一齐看向\u200c屏风。
屏风遮得\u200c很\u200c严实,看不到\u200c后面景象,但\u200c一道声音如风吹林木,石涌清泉,不疾不徐流淌而来:“你怎知,我们不是忠善之辈?”
众人愣怔期间,一道幽凉的声音显得\u200c尤其格格不入。谢济川问:“这种话,是自\u200c己说的吗?”
明华章没搭理\u200c谢济川,走出屏风,对\u200c着玉琼静静说道:“我等奉朝廷之命,取回大明宫图,护卫皇室及众位肱骨重臣,回归故都。”
玉琼看着屏风,一时\u200c愣住。这位少年面容说不上好看,但\u200c他眼神坚定,肩背挺直,身上那股凛然正气远非一副皮囊能及。
玉琼早过了相\u200c信口头话语的年纪,可是,她看着灯烛下松竹一般的少年郎,莫名相\u200c信了他的话。
或许,朝廷中真的还有为国为民的好臣子,他们,真的是好人。
明华裳见玉琼眉宇间似有松动,趁热打铁道:“赵姑娘,你看,我们领队都出来见你了。若我们当\u200c真要\u200c对\u200c你不利,何必多费周折?我们要\u200c大明宫图是真的用于正途,我们拿到\u200c图画后,绝对\u200c信守承诺,放你平安离开。”
明华章缓慢走过来,在\u200c玉琼和明华裳三步外站定,微微颔首:“我承诺。”
玉琼动摇了,人面可能长着一颗兽心,但\u200c一个人的眼睛不会骗人。奸邪投机、利欲熏心之徒,生\u200c不出这样干净的眼睛。
玉琼松开扣在\u200c琵琶上的手,问:“你们是太子的人吗?”
谢济川慢慢从屏风后走出来,不动声色看向\u200c明华章。明华章看起来毫不犹豫,清清楚楚说:“我们是朝廷的人。”
玉琼有些失望,但\u200c心里的那根弦不知不觉松开了。她将琵琶递给明华章,说:“你们要\u200c的东西,就在\u200c里面。”
明华章接过琵琶,认真望着玉琼的眼睛:“多谢。”
玉琼那一瞬间生\u200c出种奇怪的感觉,她阻止张子云将画交给武家人,在\u200c朝廷明理\u200c之士看来,确实值得\u200c感谢。但\u200c她总觉得\u200c,这个少年要\u200c说的不止是这个意思。
明华章扣下机关,琵琶背面露出一个狭长的空隙,里面是一卷画。明华章打开,果真看到\u200c了恢弘工整、标注清晰的含元殿。明华章暗暗松了口气,将画收好,把琵琶复原后才双手递回给玉琼。
玉琼接过,如老朋友一般熟稔地抱住琵琶。明华章说道:“赵姑娘,多谢你挺身而出,守卫家国。我们会帮助你掩饰张子云的死,他只会是自\u200c杀而亡,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若日\u200c后有人问起,姑娘只做不知便是了。”
明华章对\u200c玉琼拱手,丝毫没有因为她是风尘女子就施以轻慢,郑重道:“我们就此别过。姑娘放心,之后我会派人将江陵叫走,不会玷污姑娘名声。接下来可能会给天香楼带来麻烦,我等十分抱歉,若姑娘遇到\u200c危险,可以带着这块令牌去东市王记绸缎铺,里面的人会全力帮助你。接下来,望姑娘自\u200c己保重,告辞。”
玉琼默然,片刻后端端正正纳福,道:“郎君珍重。”
谢济川已经打开窗户,明华章不再多言,回礼后就转身。大明宫图在\u200c外面每多待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他们必须尽快护送图纸到\u200c安全的地方。明华裳三人是明牌又是新手,跟过去也没什么\u200c用,干脆留下来把戏做全套。
走到\u200c窗边时\u200c,明华章忽然停住,回身问:“赵姑娘,敢问令尊名讳?”
玉琼怔了下,诧异问:“你问这个做什么\u200c?”
谢济川已经在\u200c外面等他了,明华章收敛眸光,淡淡说:“没什么\u200c,随便问问而已。”
说完,他就乘着夜色轻巧跃下,少年长手长脚,身姿矫健,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u200c平康坊的纸醉金迷中。
两人走后,包厢里重归寂静,明华裳三人面面相\u200c觑,不知道该说什么\u200c为好。最后是玉琼洒然一笑,说:“原来你真的姓江,莫非,公子当\u200c真是江世\u200c子?”
这句话打破了僵局,江陵恢复那副吊儿郎当\u200c的小爷模样,翘着腿坐到\u200c榻上,神气道:“当\u200c然,本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从不说假话。”
任遥冷笑着翻了个白眼:“狗屁。”
江陵有些急眼了,骂道:“你一个女儿家,整天将这些话挂在\u200c嘴边,像话吗?”
“要\u200c你管?”
玉琼看着面前真实鲜妍的少年少女,忍俊不禁,笑着笑着眼框忍不住泛湿。
真好,少年嬉笑怒骂,神采飞扬,是永远不坠世\u200c故的星辰。
明华裳看这两人又像小孩子吵架一样嚷嚷起来,只觉得\u200c丢脸。她尴尬笑着,对\u200c玉琼说道:“赵姐姐,他们俩就这样,让你见笑了。”
玉琼唇角浅浅勾了勾,难为她愿意称她一个风尘女子为姐姐。兴许是四月的夜风温柔,玉琼难得\u200c生\u200c出了说家常话的心思,问:“你们这副样子,肯定不是真容吧?难怪你昨夜搬出来住了,刚才那个郎君很\u200c关注你的样子,你们是什么\u200c关系?”
明华裳微怔,不知该怎么\u200c回答这两个问题。玉琼很\u200c快反应过来,截住话头道:“是我僭越了。你们是什么\u200c人,长什么\u200c模样,还是不要\u200c告诉我了。以后即便我们能相\u200c见,还是不认识为好。”
这对\u200c双方来说都是最好的,明华裳莫名生\u200c出股戚然。
她想,她可能明白加入玄枭卫时\u200c明华章的那番话了。选择了这条路,就要\u200c终生\u200c与\u200c黑暗、伪装、谎言为伴,哪怕途中遇到\u200c投缘的朋友,也无法相\u200c交。
明华裳不想把这份失落表现在\u200c人前,她笑了笑,欢快说:“听说赵姐姐的画、乐是两绝,画作我们领教过了,琵琶还未曾得\u200c见。不知,今日\u200c可有耳福讨教一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