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只是流泪,一脸哀求的看着高夫人。
而高夫人也并未辜负唐氏的期望,直接对谭琛道:你还有脸说这个,你母亲去求你父亲,受这样的委屈,还不是为了你,这世上又有那个母亲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这样的罪,而无动于衷!你若是还有点良心,就该应下你母亲刚刚的话,不要再叫她操心!
谭琛被高夫人骂的满脸涨红,他毕竟是读过书的,也是接受过忠孝节义的教化的,如今听着这话,仿佛是有人在他脸上扇了两个耳光似得,一脸的羞愧难当。
就在这说话的当口,门终于打开了,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这也是蒋明菀第一次见到布政使谭岑。
他面白有须,长相儒雅,甚有威仪,哪怕是看到此时场景,面上神色也毫无变化,他先是对高夫人行了一礼:夫人上门,有失远迎,失礼了。
高夫人却只是浅浅一笑:我上门也只是为了探望谭夫人,布政使大人不必多礼。
两人来回说了几句客气话,谭岑的目光这才看向自己的儿子。
谭岑的目光一扫过来,谭琛整个人就哆嗦了一下,他低下头,不敢和父亲对视。
而谭岑见儿子这样,眼中闪过一丝冷漠,淡淡道:今日高夫人和徐夫人上门来看你,你可谢过了人家?
谭琛咬了咬牙,到底起身,对蒋明菀和高夫人都行了一礼:谢过两位夫人探望,晚辈失礼了。
高夫人没吭气,蒋明菀笑着抬了抬手:谭公子不必客气。
谭岑听到这话,看了一眼蒋明菀,却也没有多言,只对高夫人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如今让夫人看到如此家丑,实在是惭愧。
高夫人却只是一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家没个为难的时候呢,这关键还看怎么处理事情,孩子嘛,有时候虽然执拗不听话,该训斥的确要训斥,只是却不能太过了,否则倒是失了一开始的用心了,我看谭公子也是个知道道理的人,想来只要谭大人细细教导他,他也是能听得进去的。
说到这儿,她突然看向谭琛,笑道:谭公子,你说是不是?
谭琛此时低着头,双手紧握,牙关紧咬,一时并不说话。
一边的唐氏看着着急,拉住了儿子的手腕,仿佛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期盼,他到底哑着嗓子开了口:是,父亲大人,儿子知错了。
谭岑看着儿子竟然认错了,忍不住挑了挑眉:看起来关了几日祠堂,你确实是知道了些廉耻。
这话极为刻薄,谭琛整张脸涨得通红,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
唐氏看出了不妥,急忙抱住了儿子,哭着道:老爷,他已经知道错了,你就饶了他吧。
听到唐氏的哭声,谭岑像是有些难以忍受似得皱了皱眉,冷声道:现在知道错了,当时在外头丢人现眼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唐氏满眼泪的看着谭岑,他自打进门到现在,竟是一眼都未曾看过自己,原本唐氏心中的那点期望,此时也彻底冷了下来,她只愣愣的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谭琛忍不住了,道:此事是我的错,与母亲无关。
谭岑冷笑一声:如今知道护着你母亲了,你母亲病的时候,也不见你问上半句!
谭琛一听这话大惊,转过头看向母亲:母亲,您病了?
唐氏流着泪摇了摇头:母亲没病,我好好的呢。
谭琛的眼泪也下来了,抱住了母亲瘦弱的身体,一时间满心悲凉。
一边的高夫人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许久才终于开了口:谭大人,如今这孩子明显已经受了教训了,若是再罚下去,只怕他们母子俩的身体都撑不住,我是个外人,管不到谭家家里的事儿,但是若是闹出了什么人命,我便是不想管也不成了。
谭岑冷冷看了高夫人一眼,许久,终于道:高夫人这话言重了,我对谭琛,也不过是爱之深责之切,说什么闹出人命来却是可笑,今日之事,多谢夫人上门调解,只是日后该如何处置,我自会斟酌。
见着谭岑仿佛是松了口,高夫人也没有和他硬顶,只笑着道:谭大人爱子之心我当然不会怀疑,也不敢插手谭家家事,只是如今看着谭公子和谭夫人都如此虚弱,不如先请个大夫上门看一看,免得辜负了谭大人的一片心意。
谭岑听着这话有些恼火,这不就是光明正大的怕他虐待儿子和妻子吗?
可是这个要求十分合理,再一看老妻和儿子的状态,谭岑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夫人顾虑的有理。
说完他对身后的小厮摆摆手:去外头请个大夫来。
语气十分轻忽,仿佛这只是一件极为微不足道的事情。
唐氏听着这话,再想着往日的恩爱,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到了这个地步,却只能靠着旁人的善意才能支撑下去。
而谭岑听着这悲凉的哭声,却仿佛没有听到似得,神情十分坦然自若。
谭家的这一出大戏,着实是震撼到了蒋明菀。
等大夫给唐氏母子诊完脉,又开了药,她看着两母子服完药歇下,这才和高夫人离开了潭府。
在路上高夫人还和蒋明菀感叹:谭夫人真是个命苦的,那位谭大人如此薄情,生的儿子也不孝顺,母亲都瘦成那样了,竟然也没发现,还是谭岑说了才知道,如今又为了个戏子要死要活,日后谭夫人这日子还不知怎么过啊!
蒋明菀听着这话也只是应和:日后只能盼着谭公子能想明白,只要他立起来了,谭夫人也能有些盼头。
高夫人却只是摇头:只怕是难,我看着今日谭大人对着谭公子的态度,想来父子情分也不剩多少了。
蒋明菀挑眉,看了高夫人一眼,却并没有反驳。
的确,谭岑表现出来的态度,的确仿佛是对谭琛一点父子情分也无了,十分的冷酷。
不过关于这个,蒋明菀就不好多说了,只笑着转移了话题,又说起了旁的。
两人很快就在路上分开了,高夫人回了高家,而蒋明菀则是回了自己家。
等到了家,蒋明菀先让人准备了洗澡水,洗漱了一番,这才觉得轻松了一些,她换了件家常的衣裳从净房出来,一边让海棠帮她绞头发,一边回忆今天的事情。
今天的一切事情,都看起来太过理所当然了。
可是正因为这种理所当然,这种仿佛话本子里写出来的剧情,才更让蒋明菀心怀疑虑。
首先第一点,那位薛姨娘,果真就蠢到了这个地步,在她们的上门的时候,正好将正房的人都调开,让她和高夫人都看到唐氏在谭家的悲惨地位。
第二点 ,不管谭大人心中怎么想,但是当着外人的面,竟然对妻子和儿子如此冷漠无情,这简直有些让人不可思议,要知道,当官的人,哪个人没有两幅面孔,甚至三四副面孔也是有的,谭岑也是官场老油条了,竟然在她和高夫人面前表现出如此不堪的一面,着实让人疑虑。
还有其他古怪的地方,不一而足,蒋明菀暂时还没整理出一个头绪,但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今日发生的一切事情,仿佛都是在引导她们,谭家的后宅很乱,谭大人是个为了美色冲昏头脑的人。
蒋明菀皱起了眉。
谭岑表现出这一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想不明白。
不过也不想深思这件事,因为她现在总算是隐约明白了之前徐中行的那句话,想来徐中行对这事儿是早有准备的,因此她也就不必忧心了,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反倒是高夫人,她今日的行为才更值得斟酌和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