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千年了,终究还是落了空。
席风的神情让周围的人噤了声,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他口中的师尊白藏,已经不在了。
良久,不知道谁小声说了一句:我小时候阿婆说,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这有一个医仙祠,里边供奉的神仙,就叫白藏。
马上就有人应和道:对对对,我也听我爹讲过,白藏医仙在的时候,城里一年四季开着鲜花呢!
席将军的师尊,说不定就是医仙转世呢!依我看,我们还是把医仙祠重建起来吧!
他们根本不理席风的意见,七嘴八舌就讨论开了,有几个见过白藏的,甚至开始手舞足蹈地描述白藏的模样,要一起出钱给他塑个金身像。
席风试了几次也没法把他们的注意力转移过来,最后只得无奈地走开了。
城是老百姓的城,他只不过是个守门的,没权力干涉。更何况,辞呈早就递上去了,等萧明染的腿恢复,席风就要彻底离开。
斜阳关他守了,天下苍生他也守了,现在,他得去守自己的心上人了。
巷子口的酒馆香气袭人,席风在老板手里塞了块碎金子,几乎搬空了半个酒窖。
市集上有个大叔摆个箩筐,里边是一窝软乎乎白胖胖的小狗崽子,才断奶不久,只会趴在筐里嘤嘤叫。
席风本来都走过去了,又被叫声吸引了回来,蹲在筐前:大叔,小狗怎么卖?
大叔哈哈一笑:自家狗生的,不值钱,席将军喜欢,尽管抱回去养!
我就要一只。席风伸手逗了逗筐里的小狗,认真思忖着该挑哪一只好。
太闹的不行,白藏喜静,惹他心烦;太蔫的也不好,还反过来得要白藏哄着;力气大的怕伤着白藏,力气小的毛色又有点杂席风挑来挑去,也没决定好到底要哪一只。
大叔一直观察着他,揣摩一番,忽然道:席将军您在这等我一下。
席风一脸莫名,但大叔动作太快,已经跑了。
筐里的小狗崽们叫个不停,席风也不敢走开,只得在原地等着大叔回来。
好在没有等太久,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大叔就提着一个竹篮小跑回来了。
席将军,我觉着,您养只猫更合适。
大叔掀开竹篮上盖的布,一只奶白色的小猫正躺在柔软的棉花垫子上,瞪着一双金灿灿的瞳仁,朝席风打了个哈欠。
席风把手指探过去,小猫便伸出爪子,抱住手指舔了舔。猫舌上的小刺搔得席风心里痒痒,他着实觉得,猫是要比狗合适一些。
那我就要这只猫吧。席风直接把竹篮接了过来,猫多少钱?
不要钱不要钱。大叔连连摆手,咱们这不闹老鼠,猫都没什么人要的。
席风想了想,重新问:那篮子多少钱?我买这个篮子。
大叔被他逗乐了,挠头道:席将军非要给,就给两个铜板好了。
席风点点头,直接摸了块碎银给他:没带铜板,不用找了。
说完就提着篮子走了。
再往前的街上卖手工品的比较多,席风又添置了些常用的工具,还有些奇巧玩意,譬如小孩子常玩的九连环、木弩之类。
等到他去下一条街上买衣裳,又买了好几盒点心回去的时候,城里的人已经议论开了。
席将军这是要娶亲了?
连玩具都买了,我怎么看这是已经要生了?
去问问周裁缝!
几个好事的溜到裁缝铺去,神神秘秘地拉着周裁缝,问刚才席风买的什么衣裳。
周裁缝被磨得没法,最后一甩手:你们别问了!不是婚服,也不是小孩的,就是几套寻常的男人衣裳!
男人衣裳?对面几个人叽叽咕咕,又问,是席将军自己穿?
那倒不是要小一些。周裁缝使劲想了想,恍然道,好像和萧将军身量差不多。
这一句话不要紧,几个时辰后,萧明染要成亲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全城。
可惜萧明染腿脚不便出不了门,压根听不到,席风更是早就回了自己心境,决心再不理会凡尘事了。
他在院子里挖了个小酒窖,一共四百五十坛佳酿整整齐齐码在里边,隐隐约约透着醇厚的酒香。
小玩意儿们都放在白藏房间里,还有些簪子、发带之类,也搁在妆奁上。
装小猫的竹篮就置在白藏床边,小猫好奇地探出头来看,席风便把手指抵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白藏还在睡呢。
衣裳按照一年四季的顺序分开,一一挂进衣橱里。有白藏常穿的靛色和玄色,也有几身白的,甚至还有一件大红色的。
倒不是婚服,只是席风确实是想起了初见时白藏一身大红色婚服的模样,觉着好看,鬼使神差就买回来了。
甚至连院子里那樽医仙白藏的石像,也被席风弄进来了,叫几只小焚骨抬到城里供着。
心境里一下子容纳这么多凡物,消耗了席风大量灵力,他没力气再做别的,干脆翻身上床,在白藏身边躺下了。
白藏还是先前他离开时的样子,姿势一动没动,连发丝都未乱分毫。
席风侧躺着,面向白藏,轻轻伸出了手。
他把他的头发揉乱了,又牵过一只手与自己相扣,仿佛他们一直这样熟睡着。
席风盯着白藏看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间就真的睡着了。他的灵力流失太快,神魂强迫他进入了休眠之中。
他没有做梦,一觉睡过去,又醒过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除了白藏枕边多了一只蜷缩的小猫。
它感受到席风的呼吸,抬起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敢伸爪子我就咬死你。席风释放了一点凶兽的威压,吓得小猫呲溜一声就跳下床去,回到了自己的竹篮里。
席风满意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白藏。
白藏竟然醒了。
他的眼睛是睁开的,呆呆地看着屋顶的房梁。
白藏。席风轻轻唤他。
对方没有反应。
其实他自从化形,被养在心境之中,就没有过什么反应。像一只美丽精致的木偶,只能由席风支配和操纵。
席风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眉心,淡金色的灵光微闪,像一泓山泉般缓缓流入。
灵力输入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席风发现,白藏的灵体太过脆弱,根本承受不住他的灵力,很快就从身体各处逸散出来了。
唉。席风颓然收回手指,与他额头相抵,语气里满是委屈与无奈,白藏,你什么时候能恢复啊
白藏的睫毛被他的头发搔到,本能地眨了眨眼睛,澄澈的眸子上映出席风的脸庞,让他一瞬间以为白藏是在看自己。
白藏的眼神是空洞的,席风的心也是空洞的。
他抱着白藏在床上躺了许久,窗外的晚霞挤进来,披了他们满身。
小猫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喵呜一声窜上床来,一爪子蹬了个爪印在席风脸上,又跳着去踩那些斑斓的霞。
席风:
他叹口气,坐起身,顺便也把白藏拉起来:师尊,别睡了,该吃晚饭啦。
白藏安静地被他扶着,墨发铺了满床。
嗯先束发吧。席风一手搭在白藏腰间,把他带到妆奁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