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然是别人邀他去的。
裴云初揉了揉酸胀的双眼。事实上,为了许暮舟的事情起早贪黑,彻夜未眠的,又何止庄白一个。
晚上,太阳落山,晚霞也收走了最后一片光羽,夜色里只剩繁星和乡民们家中的微亮烛光。
许暮舟和庄白都换了衣服,脱去平素穿的考究锦服,换上素净的布衣,许暮舟头顶的束冠也取了下来,两个人皆做山下平民的打扮。
但即使如此,天生的好相貌似乎也并未被折损半分。最珍贵的明珠,不会因为放置的位置从华贵锦盒变成路边的杂草丛,而失去光泽。
阿鸢看了看那两位,又看了看自己,对着镜子轻骂了一声: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自山路往下走,路上杂枝横生,泥路崎岖,幸好让阿鸢打了灯笼,才不至于一脚踏空。
不过这个过程中,许暮舟倒是发现,庄白在夜晚视物的能力似乎还蛮强的。
顺利到达灯市,庄白先拉着许暮舟到人群里逛了一圈,乡民自己做的纸花灯虽然谈不上精致,但是作为逛一次灯市的纪念,还是很值得买的。
一开始许暮舟嫌这幼稚,不肯把可爱花哨的小灯提在手里,禁不住庄白软磨硬泡,最终是妥协了。
庄白挑来挑去,还专门选了一盏小白兔花灯塞进许暮舟手中,而他自己则提了盏金鱼灯。一白一金,俩灯并行,莫名和谐。
灯市里零食也多,庄白挑了糖炒栗子和糖葫芦串儿,他其实不喜甜食,这些都是给许暮舟拿的。
许暮舟这厮,永远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模样,却在一些奇怪的小细节上,意外的别扭。
比如他爱吃甜的,却固执地认为不能在人前表露出来。
庄白很体贴,只是自己在小摊贩上挑了东西,递到许暮舟手里,别的什么也没说。
一只手只拿得下一串糖葫芦,许暮舟另一只手提着花灯,所以就给他捧着糖炒栗子,等许暮舟吃完一样,再慢慢吃另一样。
盛情难却,许暮舟也就没有拒绝庄白的好意,摆出既来之则安之的神情,一板一眼地啃起糖葫芦来。
务必保证一口一个,绝不吃一半留在外面,糖霜也不能沾到嘴巴。
庄白笑意盎然的走在旁边,似乎看许暮舟吃东西,比他自己吃还要甜。
许暮舟也问过他有无什么零食想吃,庄白努力想了一下,最后却摇了摇头,说自己什么都能吃,也就没有什么特别想的了。
你倒是好养活。许暮舟忍不住调侃。
结果庄白却好像很喜欢他这句调侃似的,反过来说:那好啊,你养我!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旁若无人的并肩往前走,只是苦了后面的阿鸢。小孩儿捧着一袋子临出门前少爷给的零花钱,买东西吧也不知该买什么,不买吧,跟在后面又备受无视。
你们眼中就只有彼此!能不能稍微看看我呀!阿鸢有苦说不出。
眼看自家少爷和庄公子一同走上前方的石桥,桥下便是潺潺溪流,载着烛光的纸船就从这里经过。
明暗绰约的烛影,和荡漾的粼粼波光,衬得石桥像仙桥,桥上的人亦如一双谪仙。
阿鸢不懂什么文绉绉的话,只觉得少爷和庄公子很般配,就像..金童玉子?
想到这儿,阿鸢的脑筋突然转了个弯庄公子好像是个「坤泽」吧?这样一来,连子嗣的问题都不用担心,这..应该算得上是好姻缘的吧。
阿鸢兀自替少爷操心起真正的终身大事,却不知他少爷这边,居然也在说着相同的话题。
只闻在那石桥上,庄白贴在许暮舟身侧站着,用只够两个人听到的声量说:许少爷,我们生个小娃娃好不好?
短短十三个字,叫许暮舟恍然想起他刚捡到庄白的那个时候。
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对周围的一切都警惕而防备,却在许暮舟靠近时主动的黏过去。有那么几天,许暮舟走到哪,庄白就跟到哪。
一天夜里,也不知庄白怎么摸进许暮舟卧房的,总之就是爬上了床,钻进了他的被窝。
许暮舟自梦中惊醒,还以为是有什么歹人要害自己性命,一睁眼,只看到小动物似的庄白窝在他旁边,拽着他的一只胳膊。
孤男寡男,不何体统。许暮舟保持镇定,你还是回自己房间去吧。
庄白却道是:不嘛不嘛,恩公,人家要给你生小娃娃!
..我不理解。许暮舟一整个无语凝噎,只当是体谅庄白伤到了脑子,行为异常也情有可原。
然后他把人提了出去,并严令禁止庄白再半夜偷摸进房。
庄白也很听话,许暮舟不准,他就再也没偷偷进去过了。只是他对「生个小娃娃」这件事似乎特别执着。
后来知晓许暮舟十二年来过着怎样苦楚的生活,以及许家复杂的人情冷暖,庄白又对许暮舟说过一次:他们不爱你,我爱你。全天下不疼你,我疼你。舟郎,我们生个娃娃吧。
而眼下,在这灯影幢幢的白石桥上,庄白再次提起,他的表情真挚,一点不是开玩笑。
许暮舟看了一会子庄白的侧脸,并不急于回答好与否,而是淡淡的问道:为什么这么执着?
庄白对自己的情义,许暮舟是了解的,也没有一丁点怀疑,但是庄白总是想同他生育一个孩子,却叫许暮舟觉得非同寻常。
面对心仪之人,追求、相恋、成婚,最后或许会有一个孩子,庄白却跳过了前头所有步骤,只对拥有后嗣展现出热情,许暮舟实在不能不多想想。
庄白陷入思绪,认真考虑了片刻,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脑袋里一片空空,他只能凭着本能,判断自己想要个娃娃。
我想不出来。我也不晓得为什么。就是想给你生个小崽子嘛!庄白倒是诚实,笑容里也带着理所当然的放肆。
许暮舟叹了声气,没再接着追问。
这个话题就这么揭过去了。
忽然,庄白看到远处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影,东张西望的,分明时不时交换眼神,表面却装作不认识。
身上穿着粗布衣,面相却绝不似夏梁郡本地人,他不由地犯嘀咕:最近夏梁郡难道涌入了许多外人么?
也许吧。许暮舟同样也注意到了,他想到郑知府说起的那件事,听闻近段日子,外间乱的很,似乎朝廷中的某位大人物不见了踪影。
是么?那看来他们是到这里来找人的。外间人的事,庄白没什么兴趣,看了两眼便将视线移到了别处。
与溪涧相连的湖泊之上有几叶扁舟,庄白眼力好,看到那小舟之上皆是一对对举止亲昵的男女。
看起来应该是互通心意的有情人。
庄白心头一热,偏头对许暮舟道:我们也去荡舟游湖,好不好?
许暮舟吃完了最后一颗糖炒栗子,往远处看了一眼,也不知他看清那些个小舟上头的情况没有,总之他轻声应承道:既是答应要给你的补偿,我言而有信,便都随你。
庄白从怀里掏出几粒碎银,转眼便走到了岸边,与那船家的老板包下了一叶小舟。
许庄二人先后踏进船篷,一人执一支木桨,交替划水而行,湖面上漾开涟漪。小舟便在那月色下,随心飘摇。
阿鸢买了一只烤猪蹄,坐在岸边等人,一边遥望着远方的船,一边觉得自己孤零零的好可怜。
早知道,就不该听裴先生的,不应该跟来!
也不晓得少爷和庄公子会在船篷里聊些什么,阿鸢郁闷地杵着下巴,心里打定主意要尽快养一只猫少爷不喜欢狗,以后再遇三人行,好歹有猫相伴。
不知他人苦的许庄两个,湖上游行小半个时辰,得回去了,归家太晚的话,裴云初会生气。
就在小船停靠水边时,许暮舟打算起身上岸,庄白借着出船篷的一瞬间的黑暗,轻轻在人左边脸颊上啄了一下。
第七章 下套
史上最和谐「情敌」关系。
自许暮舟和庄白赏灯游湖归来之后,许宅里迎来了两桩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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