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解的苦楚中,看似唯一能聊作支撑和慰藉的,是某种被称为“出路”或“希望”的东西,而且这东西对别无可依的科达比那西人往往有着无边无际的诱惑力。
可在痴妄的“以为”里看到的一切“出路”、“希望”依然是由同样的“以为”制成的。
但“以为”是看不到自己的——它从来就不可能看到自己而只可能看到它“制造”出的看上去不是想象的想象——而只看到“出路”和“希望”。
但这依然和所有“以为”一样是和本该是其实质的实质无关的虚妄,也依然是想制造就可以制造、想怎么制造就可以怎么制造、想制造多少就可以制造多少的虚妄,终究的虚妄…
可无论它怎样以为、怎样痴狂、怎样怨苦,这罐细沙还是这罐细沙,不会多出什么,不会少了什么,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甚或对这灌细沙的整体而言本就无所谓改变。
只有空空如也着一个无形而又完美的自作自受——每个“以为者”眼前出现的一切,按这个“以为者”最终唯一可能的“以为”所赋予它的意义呈现…
空空之中…自以其心、自成其像、自受其命…
玻璃沙罐的喻像在脑海变幻,阿杰忽而发觉真正在动的,似乎只有这无形无状的心念。
真正能牵动它,又能被它牵动的种种喜怒哀乐忧愁悲伤恐惧贪婪希冀知见思维感觉信念欲望…也全都了无形迹,也全都是它的同类,而这非实体的一切又全都寄托在那看似无一物不是实体的外在世界上——这种寄托是如此深彻无间以致它们看上去就是与实体世界同一的——或者说,是透过它们而看到的实体“外在世界”上…或者,是它们若要以看似非虚妄的面目出现,就必然要使寄托之处呈现为所谓“实体”的那个所谓的“外在世界”上…
本能上阿杰还是无法接受这一点,本能仍竭力试图找寻实体的证据——似乎这是它得以奴役灵魂的无上权力的根本基石,乃至是世上一切与之同质的强权得以成立的根基所在。
可在这一直以来分明全由实体构成的世界里,在亲见那“唯一”之后,却空荡荡再也找不到任何一点真正实际存在着的、实体性的实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似是实体的一切,最终真正只在——只可能在——那无形的种种中显现…也正是在无形的种种中,这一切实体才得以呈现为它们实际所是的“实体”…
寂寂寥寥间究索之下…空荡荡中分明在这儿的只有——从来只有——那托身在看似无比确凿的无尽实体中,却无丝毫实迹的…心…
刹那间,阿杰恍然觉得…空空之中…从来都那么理所当然的“得到”,竟是一件如此莫名其妙的事…甚至根本是无从说起的幻妄…
什么叫“占有”?
什么叫“得到”?…
此刻变得全无所谓…乃至…全然无从说起…而且...其实从来都是如此…
这种“得到”的“以为”也与那被它以为占有了的对象间没有任何实质关联…
有的全然只是自起其心、贪着其事…
当自己以某种方式——比如在科达比那西最常见的“购买”——得到某件物品时,自己就真的“得到”它了吗?细辨之下,也只有当你对它这样“以为”时如此...也仅止如此…
但那物品依然是那物品,你依然是你,两者间除了这“得到”的“以为”,别无他物。
那物品不会因为这“以为”而停止它在现实中的流变;甚至“以为”本身也不会...而且,当某种机缘出现时,任何人都可以对那物品产生“得到”的“以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人与物之间如此,人与人之间更是如此...
于是蓦然间,在阿杰眼里就连眼前自己这具按科达比那西已知的所谓“科学”来说由不受自己控制的无数自行其是的细胞构成、看似受自己控制的肉体,都似乎无所谓是自己的了…乃至无所谓…实体…
“实体”着的不是实体,而是“实体”的心念本身…
坚固的不是这世界…而是“坚固”本身…
这一切本来就全都一体呈现在那“唯一”之中…
一念之下,某种从来都完全死死桎梏着“这儿”又无形无状的障壁,荡然塌落、消解…
于是…“这儿”得以成全…虽然它本自成全…只是在那道永恒障壁的封锁下从来都只能成全为“未成全”…
“一切是其所是,无所更是…‘思量’即不是;思量是‘思量’;‘思量’不是‘是’…‘知’是不可能的,‘知’是无所不能的,知如所知,即无所知;说如所说,即无所说…唯一之中,‘说’何可说?…”
天女是在和阿杰说话,却又好像已无所谓说者,亦无所谓听者,微若薄云的欣欣浅笑中又似乎带着莫可名状的淼淼哀怜…
说着,仙子伸出一指,立在阿杰面前。
看着那枚茕茕独立的纤纤玉指,阿杰一时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仿佛一切一切的本真,全都从它们各自托生的表象中析出,然后汇聚、映射到了那里...
于是,“时间”,全无征兆、全没有来由、迷离间似被剥离出来…却恍如空无一物…
刹那间某种不可名状的本来面目…似乎是一切时间的本来面目…一切得以在时间中成为“一切”的本然…寂寂间…自在…显现…
这里本无所谓“声音”…
于是“那”就是最终唯一可能的声音…
这里本无所谓“成像”…
于是“那”就是最终唯一可能的成像…
这里本无所谓“方向”…
于是“那”就是最终唯一可能的方向…
于是…无所谓声音的声音成了声音…无所谓成像的成像成了成像…无所谓方向的方向成了方向…
只是声音本非声音…只是成像本非成像…只是方向本非方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它们终究只有一种相状…勉勉强强能形容为“不在”…
时间终究只有一种相状…勉勉强强也只能形容为…“不在”…
于是,在无穷无尽无声无向唯一无一终究无可在的空空寂寂间幻化出了这…正因“不在”而得以呈现为“在”——或者说看似“在”——的“一切”…
正因“不在”而得以成为一切“在”…每一个“在”都因在这无底的“不在”中得以成为无限的“在”…
而时间中的一切…以至一切时间…其实从来都只有这一种相状…
每一个刹那…也终究都是这同一种相状…
于是,在这本无所谓时间的境地里,阿杰喃喃道:“不可得…只有一种面目…在无可知中…如知所知…一切…本来…如意…唯一…即是…不可说…”
话到此处,阿杰自己都愣住了…
“你还在说什么?”天女微微笑道。
“没什么…我本来就没说什么…我从来就没说什么…我本就不可能说什么…”,说到这儿阿杰突然心有所动,他抬头看向仙子,“我好像现在开始才算是…会‘说’了…因为‘说’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可以…‘说’了…”
“你以前那不是真的‘说’吗?”含笑的仙子眉头微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以前那只能算…痴人说梦、作茧自缚...不知不觉间自生分别、自造罗网,再不知不觉自投罗网,却还以为自己活在所谓的真实中…不,那不能说是真实…如果真有真实的话,以前那种‘真实’也是与真实无关的。那是一种必须,是一种绝对的强迫,说是绝对,是因为其实并没有外力在强迫你,如果不是自己痴失了心,本无所谓外力…它们更无从强迫你...只是当人痴失了心,那些所谓外力,就会绝对成一种无以复加的强迫...那是一个不得不真实,真实到窒息、真实到扭曲死硬、从不停的重复和附和里说出来、并且…必须依赖这重复与附和才能维持的‘真实’…这说出来的‘真实’跟真正的‘真实’又有什么关系?…但那又是科达比那西人别无选择的‘真实’...我不得不跟着这种‘说法’中的‘真实’,不得不按这套‘说’出来的‘真实’来定义…或者说扭曲一切...”说到这儿,阿杰蓦然咂摸到了什么,他低下头,若有所思…
忽然他扬起脸望向天女,神情中仿佛同时交集着隐隐悲伤与欢欣,“没想到,这本来就已经是一切…不…是一切的一切…”
“Welehome…”仙子的笑靥嫣然微绽,“虽然你从来都未曾离开…”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女的笑容太清丽绝尘,阿杰起初没有听进这句话。
可就在凝望仙子忘记了世界的时候,忽然,所有有名无名、本无时不在无形中完全牵引着他的那种几如与生俱来的翻覆与不安,没来由地全都失去了令一切存在成为压迫的强制力…
可它们又似乎全都还在那儿,没有变异、没有消失分毫…
只是…所有的力…不可抗的、强制的力…不再有丝毫强制…
就像一个活生生被烈火吞噬的人,在炽焰中惨绝挣扎时,却从一道恍如天启降临的心念中豁然发现,这周身燃烧的熊熊火焰不是没有热力,而是无所谓热力。
这撕心剉骨的痛苦,不是没有痛苦,而是无所谓痛苦。
真正燃烧着的不是烈火,而是无形无状无休无止的痴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切本无所谓障碍,只是痴狂一起,一切便全都成了无解的障碍。
一切本无所谓痛苦,只是痴狂一起,一切便全都成了无解的痛苦。
只是那痴狂本无所起,于是才在这莫可名状中名状出了这一切无解的、无可出离的障碍、逼迫、怨懑、痛苦…
一毫痴狂,无不是痴狂;一毫窒碍,无不是窒碍;一毫迷惘,无不是迷惘。
只是此刻,痴狂忽然停息,于是那焚身碎体的火焰顿时失去了使其得以成为无边恐怖最终唯一可资寄托的根底。
于是焚身碎体的痛苦也顿时失去了使其得以成为狂烈痛苦的那最终唯一可资寄托的根底。
当长明不灭的痴狂不再燃烧…一切本无差异、本无杂错、本无淆乱、本无阴翳、本无涉痛苦地…通明显影在了这…无一的…唯一中…
一切显影不是这唯一…
一切显影本就是这唯一…
于是,一切时间不再有障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即便在痴狂中…时间亦本无障碍地成就为了那将一切化作障碍的痴狂…
于是,这身受烈火焚烧的时刻,也不再是撕心裂腑而又无从解脱的畏途…甚至在那痴狂消解之下,时间…一切时间…乃至…时间中的一切…都从一直以来完全吞没它们、仿佛没有开始的昏眛痴结中隐隐浮现出来…渐渐晶莹…渐渐剔透…空空之间…宛若无瑕澄澈的钻石…就连片刻之前还笼罩一切、浑浊迷狂的昏昧,此时回头再看,也本昏昧得…剔透无瑕…圆妙绝伦…
满目烈焰、还有这正被火焰生生撕碎的肉体、还有从处在这无比骇怖的景象里狂乱失据的心神中迸射出的无数疯惶意念…也在这解离了痴狂、在这一切看似切切现前、却又永远可望而永远不可及的空空之间…粼粼然...剔透呈现…
不可能与“此在”有关…
也不可能与“此在”无关…
于是“此在”不再是一座使一切与之割裂、对立、隔绝的无形无边更无从出离的囚笼。
这“此在”本就无所在…
这“此在”本就无所不在…
这“此在”本就是可能的一切唯一可能的所在…
蓦然间…一切回到了它们本来自在而又无可自在的…自在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化作了…妙不可言…
“Home…”阿杰咂摸这无法形容的滋味。
这根本就是无可离开的…即便在痴狂中迷失、颠沛流离的时候…
这根本也是无可归来的…即便在看到了那痴狂而不再需要寻找寄托…本不可能的寄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