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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创可贴(1 / 2)

('随着婚纱消失在水下,大厅中的扰攘在减弱了片刻之后陷入更大混乱。

“那酒瓶子呢?”这时舞台已被完全淹没,一个平头男向另外几个先前与他一起爬上舞台的人吼道。

其实那几人都埋头在水下搜寻,可一次次随着换气浮出水面的都是一无所获的表情。

但就在这些人中央,一股从水底冒出的暗流仍汹涌翻滚。

大厅另一边,一个显然不谙水性的美女由于失足从桌上栽入水中发出了这场异变以来大厅里第一声尖叫。

这尖叫立刻击穿了人们最后一点心理支撑。

接着,尖叫像瘟疫一样在这被上涨水势越逼越狭小的空间里四下蔓延。

伴娘、原先和阿杰同坐一桌的女生、新郎的表姐…一个个认识、不认识的美女都失去了原有仪态,有的尖声哭喊,有的以歇斯底里而又笨拙的动作拼命挣扎——在不知情的旁观者眼里那也许更像癫痫发作。

有的想要救人或被救,可在这封闭空间里即便抓住了什么人又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人得救?

此时“美女”两字在她们身上已失去了所有平时蕴含的外延意味,而仅仅作为一个名词指称这些在死亡恐惧面前同样被击得心神俱裂的年轻女子——乃至大厅里所有这些人,无论他们平时一个个被冠以什么样的标签,但在这赤裸裸的现实面前全都失去了差别。

她们往日在那套生产线所制造的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全方位催眠下所相信的一切——看似花团锦簇甜蜜醉人的爱情、楚楚动人的美丽、诱惑撩人的性感、可爱、时尚、体面、梦想、财富、成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这猝然降临的赤裸裸的现实面前甚至都不是被一击即溃,而是根本没有了意义。

酒水浸泡下,美女、帅哥、老板、熟妇、猛男、老人…全都像屠宰场里被冲刷干净的待宰生猪,连那份失去血色后的苍白都如此相似。

其实,这类无视谎言塑造的假象而兀然发生的现实在每个人真实生活中都常常出现吧。

可那以同一种原型机制制造出的汪洋般的语言和意象遍布大厅外那个世界,在那里人可以随时和它重新建立连接,或者它干脆随时都会自行塞入人的各路感官而使人无时无刻不沉陷于它人为炮制出的观念世界。

由此,无常现实造成的伤口虽然从来都不可能被那套东西真正治愈——哪怕只是缩小创口都做不到——但至少它能随时给伤口打上一张创可贴,而且它含有契合人内心隐秘机理的强力麻醉剂可以暂时抑制人的痛觉神经。

它的服务如此随叫随到、如此体贴、如此速效、如此无处不在,甚至还像苍蝇之于腐肉般会随时自动扑向那些伤口,并且看似还是没有成本的,以致人们都把它默认为特效药——乃至唯一特效药——而越来越深地依赖它去对付那些可恨、可怕却又无从逃避的创伤,以致根本不再在意是否要去真正治愈在这创可贴的掩盖和麻醉下那些越来越多、越来越深、越来越腐坏的伤口。

而且随着伤口越来越深、越来越恶化,人们也就越来越不敢再去看它。

于是,他们在遭遇现实的任何唐突时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随时弄张创可贴来掩盖伤口、麻醉疼痛而已…

但这会儿,创可贴那高效、全覆盖的统一输送系统被阻断在了宴会厅外。

这里的人们被直接扔到了他们本来绝不愿直接面对的现实面前,再也没有任何可供遮掩伪饰的帘布隔在两者之间。

没有了创可贴,他们心灵中所有从未被真正疗治的创口也同时暴露在了现实面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来过去用谎言堆砌伪造出的一切幻象,此刻连本带利都到了该偿还的时候…

阿杰忽然觉得自己此时多少体会到一点那些被压在地震废墟下还没有立刻死去的人的心境…

不,好像还不止这些,那些创可贴都是终将失效的,它的有效期与保质期根本都是不定的,所有人都将面对它全部彻底失效的那一刻,无一例外。

在那些关于灾难的新闻报道中常以一套固定模式出现的所谓“幸存者”真的是所谓“奇迹”吗?

一位跑者无意中踩上一群蚂蚁,那些碰巧处在鞋纹缝隙中的蚂蚁没有死,而其他蚂蚁死了,这对蚂蚁来说也许无所谓奇迹,但类似事情若发生在人类身上,那对活下来的人而言怎么都像是个奇迹。

是真有奇迹?

还是这些只要活着就只能依赖创可贴麻醉效果才能勉强面对现实世界、仍然整个精神都完全仰赖生产线为生的人们必须要相信有什么“奇迹”?

而在这些所谓“奇迹”背后又有多少悄无声息被视而不见、被掩埋的真实…

可无论是那些所谓“幸存者”,还是制造这些“奇迹”叙事的人和看这些新闻并相信所谓“奇迹”的人都将和那些在赤裸裸的现实面前被剥夺一切言说机会、甚而令语言失去效力的人们一样独自去面对那个不再有任何所谓“奇迹”与“幸存者”的真实世界。

那是所有人最终都避无可避终将要面对的。

谎言制造的幻象有多美,它幻灭时的痛苦就有多惨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实,即便没有意外降临,微细的幻灭也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侵蚀着那幻象,这就使被生产线裹挟的人们也必须一刻不停分泌谎言来抗拒侵蚀,但这就如同用冰做的沙子去堵漏水的堤坝…

幸运的是,在生产线上谎言看来是注定胜利的。

因为这谎言是所有被生产线彻底切断与“真实”之间联系、被灌输生产线制造的唯一语言方式、又仍处于生产线全方位催眠之下并不断相互催眠的人们共同营造的。

即便它最多只能是随造随毁的空中楼阁,可架不住生产线能永不停息制造出只会说同一类语言的产品,而这些产品为了抵御他们最怕见到的幻灭几乎都有语言强迫症。

他们会不停不休、前赴后继、永不止息地用对他们来说唯一可能、由生产线灌输给他们的语言体系——在嘴里、在心里——一起说造出那座看起来属于他们共有的、永恒的空中楼阁。

这些产品无论在生活中如何随时随地都可能被现实打回原型,但只要一张口、一起心,他们用的永远都只会是那类语言。他们只要仍处于生产线的有效范围之内就能随时和那套语言体系建立链接,也别无选择必然如此。

于是一个看似不可能的奇迹出现了:那是一种默契,往往还是一种心照不宣、无法言说的默契,这些产品虽然零距离生活在现实之中,却可以通过那语言体系来对现实进行屏蔽,乃至彻底的隔绝。

由此生产线上的谎言得以确保它最终的胜利。

只是可怜了所有这些全部感官都被谎言完全包围、而双脚却仍注定只能走在“现实”之上的丧尸们。

他们在谎言中陷得越深,他们真正经历的道路便越扭曲,越充满无以名状的不安、烦恼、惶恐、黑暗与痛苦。

可是除了被生产线灌输的谎言,他们心里已经别无所有,他们完全无法直视更无法抵御这现实着的一切,除了更深投入谎言之中,别无选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种状态下,到最后他们唯一能祈求的就只剩下“好运”了吧...

雪白的碗碟在水上晃晃悠悠漂着,这时,一只小手伸了上去,抓起一把碗碟里的小菜就往嘴里塞,他这是嘴馋了又等不及大人来喂才自己动手的吧。

咦?

这不是刚才看到的那个坐在婴儿椅里的小孩吗?

就这一会儿功夫都快认不出他,满脸各色酱汁,快赶上京剧脸谱了。

这小家伙倒独自玩得开心,一盘盘美味就在周围漂来荡去,看中哪个,伸手就拿,跟自助餐似的。

吃累了,水上还有各种玩具,什么包包、皮夹、化妆盒、瓶子、蜡烛、香烟、鲜花、水果…要啥有啥。

小家伙去扒一只大瓶子,瓶子咕隆咚咕隆咚像不倒翁般在水上摇摆起来,小孩看着咯咯直乐。

瓶子摇来晃去的样子本来看着没什么特别,可让小家伙这一笑,不知怎的在阿杰眼里也变得滑稽。

瓶子摇着,小脸笑着,这还是快要发生灭顶之灾的地方?怎么倒像水上游乐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阿杰瞧着这近乎不真实的景象有点忘乎所以的时候,一个年轻女子失声哭号着扑到小家伙身边,一把将他抱起。

正自得其乐的孩子一下懵了,接着哇一声哭了起来。

可那女子根本顾不上这些,她抱着孩子往一群人正拼命砸门的地方趟去,看来一心想救自己的孩子。

突然,一道闪光伴着啪啪几声爆响,断电了,灯光暗下的瞬间,人群中恐惧而绝望的尖叫无分男女也随之爆炸…

可看到失去光亮前最后一幕里那一张张被恐怖扭曲的脸,阿杰蓦然生出一股莫名而又漫无涯际的感觉,不像是绝望,亦不像哀伤,也不像破灭,但更不像别的,只是心底似乎有某种原本长明不灭的东西坍塌了、熄灭了…

这就是种永恒而又注定无处可逃的处境…

你还想逃到哪儿去呢?

于是仿佛有种没有面目也没有尽头的静默从一切的一切中油然浮现出来,成为了一切的一切。

满耳凄厉喊叫声此时也只不过是用那静默画出的一幅由惨叫构成却与惨叫无关的图像。

于是在这静默中,阿杰不知不觉放开了先前出于本能而紧抓的最后一点求生的愿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谓地望着水面上那一张张被一道道乱晃的手机灯光照出的在恐惧中全然扭曲变形如鬼魅般的脸,阿杰渐渐松弛了躯体缓缓沉入香槟之中。

耳孔没入水中的瞬间,世界顿时安静下来,那些尖叫仿佛立时成了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依稀回响,由真而幻...亦真亦幻…

渐渐地,感官中随着噪声一起远去的还有那个世界,以及让那世界得以成立的时间...

一道不太亮的光扫过眼前,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记忆里却出现了刚才一闪而过的画面——金色水体中漂浮着无数小气泡,像阳光中的微尘般细密,一颗颗无序而不张扬地摇荡着,又不约而同往同一个方向漂去…

是它们在上升?还是自己在下沉?即便处于无法呼吸的境地,这问题仍散发出一抹奇特的诗意…

光亮倏忽划过,所有气泡重新退回昏暗中,在稍远处那些摇移不定的弱光掩映下它们仿佛都化为了忽隐忽现的幽灵…

这景象很容易让人迷失。

望着满目凭空幽浮的精灵,已无法呼吸的阿杰不由出神,仿佛回到了遇见无垠星空的荒原上,迷离间牙关不觉松开,这下一股香槟顺势涌进嘴里。

虽然准备离开这世界,但此刻生物本能还未离去。

肺里的空气本已无多,慌神的瞬间,香槟立时又呛进鼻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胸口本能地强烈扩张起来,试图吸气维生,可吸入的全是香槟。

这下本已混乱的神志立时天旋地转,仿佛世界正在整个解体。

全身肌肉开始痉挛。

死亡边缘这具肉体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出于求生本能它还必须做点什么,所有肢体无意识胡乱刨动起来,那股混乱而疯狂的冲动如几何级数般暴涨。

可与此同时它所能支配的气力却在快速消失...

突然,那股冲动与其所支配的气力毫无征兆脱离开来,这下它没有任何动作可以实现,意念之下顿时变得空空荡荡。

混乱的只剩下了混乱本身…

可自己的身体还在剧烈挣动,这一幕在阿杰眼里显得如此诡异,就像看着另一个与己无关的人,这种感觉让心神也不禁开始脱线...

接着,就在这样的当口,脑海里冒出一连串看似与当前处境毫无关系的问题:“混乱”既然出现在了面前,那么在看见它的“心眼”的“这边”又是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边”应该不是那“混乱”,否则怎么能看见那“混乱”;可自己的感觉又明摆着“这边”不可能不是那“混乱”...

自己究竟是看见“混乱”的“这边”,还是那“混乱”本身?

即便是“混乱”本身,那它不也在心眼的对面吗?

阿杰第一次意识到一件理所当然又有点莫名其妙的事情:自己如果是“什么”,那自己就应该看不见那“什么”,就像自己没法抱起自己一样。

对了,既然自己的身体就出现在眼前,那么在见到自己身体的“心眼”的“这边”又是什么?…

哪个才是自己?...

或者...

究竟什么才是“自己”?

这问题甚至比吸入的香槟更令人窒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咦?

处于昏迷边缘的阿杰忽而又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就在狂乱挣扎下,怎么发生的这一切背后好像还是有一种静默仍然没有一丝波动…

那“静默”...

感觉到它的瞬间,阿杰的注意力便停驻其上,再也移不动步...

或者更准确地说…那都不是无法移步,而是注意力停驻到那“静默”上的瞬间,它忽然从发现进而体验到了这“静默”无处不在,就连“注意力”本身的背后也依然是这“静默”...

于是,“注意力”无处可去了。

已无处可去的“注意力”随着被那无法言喻的体验不断带往“静默”更深处,渐渐看到那静默似乎从来都未曾有过任何波动——无论“这里”出现的是什么,也无论这“什么”又被当作“什么”…

这奇异的发现甚至比死亡更令阿杰心失神迷…

对啊,连“死亡”背后似乎都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这近乎不可能却又不可思议静默着的静默面前,连眼前自己肉体在死亡边缘的挣动对阿杰来说都仿佛越来越实证为了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乃至所谓“死亡”其实也与死亡并无关联…

水底传来一阵微弱飘渺的高音,如梦如幻。

听到的瞬间,某种已不太像是意识的意识重新燃起微光。

是死亡降临了吗?

怎么自己还在水中下沉?

难道死亡还没有完成?

未知生死的境地却无关悲喜,只有一片空茫,若存若无…

似有若无的意识微光下,视野开始自行转动。

如果此刻感觉中的运动真是下沉,那么下沉方向的反侧就是水面所在,此时那儿已经没有了乱糟糟的人影,晃动的光也全都消失了,只剩一团白蒙蒙,微光中只有那些小气泡还在…

到处都是。

看着四周漂浮的无数气泡,很容易使人产生错觉,好像自己就是它们中的一员,而意识恍惚的阿杰立时便被这错觉俘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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