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遥问：不下车么？
她问的巧，话音刚落，曲清澄的手机就响了，一直响。
祝遥问：不接么？
曲清澄说：不用看就知道是我妈催我，肯定是我爸他们已经到了。
祝遥心里一堵。
那个轻描淡写的他们里，就藏着曲清澄马上要见的赵先生。
祝遥又舔舔嘴唇：那走吧。
她伸手就去推车门，没想到咔哒一声。
曲清澄把车门锁了。
祝遥只好缩回手看着曲清澄。
曲清澄看着前方不看祝遥，跟对面一辆贴了假睫毛的Smart大眼瞪小眼：祝遥啊。
你刚才在眼镜店，是不是想亲我来着？
祝遥心里一慌：我没
曲清澄笑了一下。
又咔哒一声解锁，推开车门，先祝遥一步下了车。
******
来开门的是曲妈妈。
看到曲妈妈的那一刻祝遥心里一酸。
那种酸涩来自于曲妈妈保养的真好。
好到跟五年前祝遥见她那一次，样子根本没怎么变，祝遥还能想起曲妈妈握住她受伤的手，挺心疼的说我看看，因为过分关切，语气里甚至微微带了一点怪责。
那是祝遥很多年都没从祝映岚那儿听到的语气。
对，心里一酸的另一个原因，来自祝映岚。
曲清澄比祝遥大六岁，曲妈妈相应也比祝映岚大，上次见面的时候，祝遥也觉得曲妈妈是比祝映岚更成熟稳重的优雅女人。
这一次见，她却觉得曲妈妈怎么那么年轻啊。
比祝映岚年轻多了。
比祝映岚干枯发黄的头发，颓丧下垂的脸，还有浑浊没精神的眼，年轻多了。
心里那股酸涩涌起的过于强烈，冲击着祝遥眼眶发酸，不得不低下头去。
低头前的一瞬间，祝遥看到曲妈妈，发现曲清澄身边跟着个年轻女人，明显一怔：你
曲清澄平静的说：祝遥，五年前我的学生，来我们家吃过饭的，记得吗？
曲妈妈又一怔，像是很快想起了祝遥的样子，亲切拉起祝遥的手：原来是小祝啊！乖孩子，好几年没见你了。
又问祝遥：怎么长得这么漂亮了？
祝遥总觉得曲妈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抬头笑道：没有阿姨漂亮，也没有曲老师漂亮。
曲妈妈笑起来：咦，好像比以前会说话了？又问祝遥：大学毕业了吧？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曲清澄替祝遥说：她是演员，正在拍一部电影，片场就租在我房子对面，遇上了，叫她一起来吃饭。
曲妈妈有点意外：演员啊？
显然她和曲爸爸两位大学教授，不可能看过祝遥之前演的那些流量剧。
老实说，祝遥以前没什么经典角色，但混的也不算太差。在这个人气为王的时代，她几乎很少能从人嘴里，听到那种不带什么好感的平静语气。
祝遥莫名生出一种感觉，她的职业，在全家为人师表的曲清澄家面前，是要矮人一头的。
她脸都红了。
这时曲清澄在一旁补了句：祝遥正在拍的电影，导演是梅卫林。
曲妈妈这才笑：梅卫林我知道的呀，他电影不错的。
那一刻祝遥想演好梅导电影的心，格外强烈。
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曲爸爸的身影出现了：怎么一直不进来？霸占着女儿在门口偷偷说话。
祝遥先开口问候：叔叔好。
曲妈妈转头笑道：这是小祝呀，记得吗？清清以前的学生，来我们家吃过饭的。
曲爸爸挺正式的跟祝遥握了一下手：我当然记得了，有规矩的好孩子，快进来。
曲妈妈神神秘秘的说：家里今天有客人，章阿姨做了好菜，你有口福了。
曲清澄平静的说：妈，你说的跟人家故意来蹭饭似的。
四人一起往里走，祝遥拖在最后，看着曲清澄那双刚被她牵过的柔软的手，拢在风衣袖子里轻轻晃动。
现在牵起这双手的话，是不是就能在见到赵先生以前，跟曲清澄一起逃跑。
可是祝映岚颓丧又恶毒的声音，一直响在祝遥的耳边：祁胜军那狗东西
终于走在最前面的曲爸爸说：这是小赵，我们院最年轻有为的副教授。
这是我女儿，曲清澄。
祝遥想过很多次，关于曲清澄面对赵先生的时候会是什么样。
也许很淡漠，冷着一张脸表达自己对相亲这件事的不满。
也许很紧张，如果她想要相亲成功、想要给赵先生留个好印象。
但祝遥没想到，曲清澄会是这样落落大方，冲赵先生温和笑了一下：你好。
倒是赵先生比曲清澄紧张：你好，
祝遥觉得曲清澄那样的状态无比熟悉。
她想了一会儿，想起来
那是典型的曲清澄面对学生的态度。
曲清澄怎么会拿面对学生的态度面对赵先生呢？祝遥想不透。
那时她忽然想到曲清澄背上的一大片纹身。
曲清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从来没有想透过。
曲爸爸介绍到祝遥这里了：这是小祝，清清以前的学生。
曲妈妈补充：是演员，现在在拍梅卫林导演的电影，梅卫林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赵先生笑道：我在晚会上看过你，真人更漂亮，你好。
祝遥只好扯起一个笑脸：你好。
唇角勾起来，唇峰弯一弯，这样是在笑的吧？
嗯，应该是。
曲妈妈说：你们年轻人先坐，我和老曲去帮章阿姨做饭。很热情的冲赵先生笑道：小赵，待会儿尝尝阿姨的几个拿手菜。
赵先生说：千万别太麻烦。
曲妈妈：不麻烦不麻烦。拉着曲爸爸走了，走之前啊冲祝遥眨眨眼。
祝遥理解为那是曲妈妈要她助攻的信号。
爸妈走了以后，曲清澄说：坐吧。
三人都坐下了。
赵先生一人坐在三人位上，曲清澄和祝遥分别坐两个单人位，中间隔着长长的茶几。
三人都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却又各怀心思。
先开口的是祝遥：赵先生教什么的呀？
曲清澄看了她一眼。
赵先生说：我教古代文学。
祝遥有点懵。
赵先生冲曲清澄说：听曲教授说，曲小姐很喜欢《文心雕龙》？
曲清澄应了几句，两人说了些擘肌分理，唯务折衷一类的生僻古语。
祝遥盯着茶几上的一筐苹果，深度思考起自己为什么要问赵先生教什么这个问题。
曲清澄忽然换了个话题：苹果是赵先生买的？
嗯嗯，也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就苹果蓝莓树莓都买了一些。
祝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伸手拿起一个苹果，又拿起旁边的水果刀。
曲清澄和赵先生都看着她。
祝遥低着头：你们聊你们的，我削个苹果给大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