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祝映岚现在给她回个电话过来，祝遥还能说些什么呢？最近忙吗、注意身体之类的？
有点好笑。她又不是这种人设。
可真正想要诉说的那些心情，早已在时间里不再鲜活，失去了开口的立场和意义。
祝遥站起来，端着可乐拖着书包往书房走。书房边上的长几上，祝映岚命人精心呵护的水仙快要开花。
祝遥做了一会儿作业，把一叠薄薄的打印纸从书包里拿出来。封面的一小角卷起来，祝遥又伸手把她抚平。
封面上是最常见的，很多年后祝遥泡在剧组，拿过的剧本也都用这种字体写着密密麻麻的台词。
可当时那样的字体在曲清澄的加持下，对祝遥萌生了不一样的神圣的含义。
《仰望》。
祝遥记得自己中午在办公室问曲清澄：你写的啊？
曲清澄一笑：学校不是马上要办新年晚会了吗？老方问我对二班出节目有没有什么想法，我就写了一个玩儿。
祝遥：我能先看看再答复么？
当然可以呀。
祝遥就顺利把剧本带回家了，在安静的书房里，在明亮的台灯下，翻开剧本的指尖微微颤抖。
她不想在有人打扰的环境看剧本，好像对剧本是一种亵渎似的。
只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只有灯，她，和翻动剧本的沙沙声。
故事并不复杂。大概就是讲一个想当宇航员的女孩，性格却是内向胆怯的，还有晕眩症。在冬天偶遇的一个女孩鼓励之下，最终在高考志愿书上填下了自己的梦想。
剧本里有大段大段内心独白，把女主怯弱柔软的内心描写得淋漓尽致。祝遥一个人在台灯下看得有点想哭。
她莫名觉得她就是那个想当宇航员的女孩，曲清澄就是她向往的苍穹。
闪烁着无数颗星星的那种。
泪水溢出眼眶的时候，祝遥把剧本移开了。如果眼泪滴在纸页上，明天推说是喝水时溅的，不知会不会显得有点假。
曲清澄一定笑她：祝遥你平时看起来小刺猬似的，没想到这么爱哭的呀。
祝遥盯着合上的剧本封面，因为换了个位置，折射出台灯不同角度的光线，流光溢彩般，像午后透着浮尘的阳光，像梦境里带着蜂蜜香的迷雾。
怎么办呢？祝遥的手指抠在可乐罐子上。
她本来是想把剧本带回家、做曲清澄的第一个读者，然后明天把剧本还回去，就说自己不感兴趣。
毕竟在那场极具仪式感的拥抱告别以后，在祝遥自己天真又幼稚的想象里，她是手执长剑的英勇骑士，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曲清澄的。
可是。
祝遥忍不住伸手，又在剧本的纸页上翻了一下。
可是商晓冉现在，也没那么关注祝遥对曲清澄的关注了不是吗？
这是什么长长绕口的句子。
在祝遥一次次站在商晓冉所能看到的窗口、跟周昂聊着不知所谓的天以后，商晓冉送给校篮球队长的那一瓶可乐，是不是昭示着一切都安全下来？
祝遥觉得自己像只贪恋蜂蜜的熊，明知前方可能有明晃晃的捕兽夹，还是躲不开身体的本能。
哎，好难办。
******
第二天上语文课，曲清澄在祝遥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说了这件事。
班上同学的反响很热烈，易思远带头拍起了桌子：谢曲老师救命之恩！
终于不用再为表演什么节目头疼了。
毕竟学校的新年晚会，是每年有点特别的一件事。有了明目张胆装扮和化妆的理由，礼堂里外的角落都藏着平时不敢聚在一起的一对一对，喁喁私语一些过了十几岁的青春，就再也说不出口的话。
可台上表演什么节目总是不好想的。十几岁的青少年已经不爱毫无保留的出风头，可要是节目真的太水，在暗暗有着竞争关系的邻班面前，又总觉得丢了面子。
易思远问：曲老师，你没给三班写剧本呀。
没有的呀，只给你们班写了。
哇，原来曲老师这么偏心我们班的呀！
是因为只有你们班老方找我了啦。
不管不管，你就是偏心我们班。
曲清澄站在讲台上只是笑。
易思远又问：女主角是谁啊？
曲清澄：还没有决定。
易思远是故意把话题往这边引的，因为全班同学都开始并不小声的议论起来：肯定是商晓冉。
商晓冉漂亮，声音也好听。
不会再有其他人选了。
祝遥坐在自己座位上，往商晓冉那边看了一眼。
商晓冉假装没听到同学们在说什么的样子，手指把笔袋上一个粉紫兔子的挂件拨着玩。可从她那过分挺直的背，那不经意撩过发尾的手指，那为了不泄露笑意而微抿的唇
商晓冉拼命掩藏的得意，让祝遥感受到了一阵本能的危险。
如果祝遥接受曲清澄给她的这个角色的话，那商晓冉会觉得如何的丢面子啊。
那些本来涌向她的荣耀和瞩目。那个故作无奈说出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当主角啦好麻烦的机会。甚至在从舞台上走下来、贴着长长假睫毛看向祝遥的那一眼。
若这些像无法坠落的雨，在空中被突然截断失去了承载的土壤。
所有的嫉妒，恼羞，失落。所有足够细腻的女生才能体会的心思。
商晓冉一定会因为这些，重新关注起祝遥和曲清澄的关系吧？
祝遥这样想着，假装没有看到曲清澄饱含期待看向她的那一眼。
******
中午午休的时候，祝遥拖到和昨天差不多的时间，估摸着办公室除了曲清澄还有其他老师在了，才捏着剧本往办公室走。
考虑得怎么样？曲清澄笑着问她。
我祝遥舔舔嘴唇，艰难开口：还是不了吧。
为什么？
我的性格不适合上台吧？
嗯害羞？
不止是害羞啊，曲清澄。
祝遥手指抠着校服裤子那条细细黑黑难看的缝。
还有害羞下的忠勇，近乎愚昧。
在你安静眼神望不到的角落，我为你千军万马，所向披靡，一个人就是一只军队。
可我觉得祝遥你很适合这个角色喔。曲清澄问：剧本看了吧？
嗯。
不觉得女主性格跟你有点像？
祝遥低着头沉默。
曲清澄忽然换了个话题：今年的新年晚会，不是在学校礼堂办喔。
嗯？
曲清澄报了一个附近剧场的名字：今年好像有领导要来看，校长可是下了血本了。
这样啊。
我们明天中午要去看场地，一起去看看再做决定吧。
这
好了时间不早了，快回教室，不然上课要迟到了。
祝遥走回教室的时候，听到唐诺她们围着商晓冉打趣：喔哟，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