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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程珩远抹了一把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等剑身的凹槽灌满了血液,才抽出剑来。
随着忘川剑的拔出,伤口再一次撕裂。苏殷身子一歪,像是被消耗殆尽的容器,摔倒在泥泞之中。
他的瞳孔涣散着,慢慢失去了光泽。
程珩远站起身,远远眺望城头,逍遥王和林纪相继破门而出。
他将忘川剑敷在背上,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睥睨着苏殷,“苏殷,我不杀你,至于你能不能活下去,全凭天意。”
程珩远策马离去,苏殷慢慢阖上双眼。
他依稀记得初见那日,程珩远救他于马蹄之下,眉心是一点殷红的朱砂痣。
这人总是端着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吊儿郎当地同他说话,占尽嘴上的便宜,却又担心他的安危,陪他进了无崖山。
程家的覆灭在短短几日之间,程珩远的人生就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苏殷自认为对不起他。
可是,为什么……
他明白他们两人都算计和利用过彼此,可他们也同生共死过,刚刚玄武门内发生的一切,难道都不算什么吗?他是真真正正,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了程珩远,把他当成了生死相交的朋友啊。
他已经错过了古宁,不该再错过程珩远啊……
缔结契约之时,他都没有分毫犹豫,又怎会想到对方能反手一剑捅向自己。
“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要和别人签订契约。”
君莫的警告就在耳边,是他高估了人性,小瞧了人心。他凭什么认为在失去古宁后,还能再获得一段能为彼此守住后背的友谊。
是他痴心妄想,是他贪得无厌,是他该遭报应。
苏殷的思绪越来越纷乱,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叫他,可是不管怎么努力,他都抬不起重如千斤的眼皮。
这世上,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分辨不清。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挽回那些失去的人……
*
再次醒来时,身体痛得快要裂成两半,苏殷忍不住呻吟出声。
“醒了?”面前是段逸风关切的面容。
“别乱动,伤口还没缝合。”
林纪的话语落在耳畔,苏殷这才发现自己正趴在林纪背上,而一旁的段逸风跛着脚吃力地跟着,脸上心思重重。
“要尽快找个地方落脚,小殷的伤拖不得。”
两人找到苏殷时,他只吊着最后一口气。要不是言婼风走前不放心,给他们备了好些药丸,苏殷这条小命怕是早交代在了这荒郊野外。
官道上都是亓刃的追兵,两人顺着这条小道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却还是没有看到任何可以歇脚的地方。
林纪背了苏殷一路,累得满头大汗。他一点也不奇怪程珩远会忘恩负义,背刺一剑。苏殷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完全就是咎由自取,遂没好气道:“你看看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你们一个瘸子一个半身不遂,都快累死老子了!”
段逸风的状态也没好到哪去,他用乌崖刀拄着地面,直喘粗气。
雨越下越大,苏殷嘴唇发紫,哆哆嗦嗦地说:“段大哥……我好冷……”
林纪见他如此可怜的模样,都没了脾气。好在只是下雨没有打雷,他把人放在树下,盘腿为他渡气。
温暖的真气流过肺腑直沉丹田,苏殷慢慢缓过劲来。周遭的环境颇有几分眼熟,他四下看了看,这不正是当初来玄都取忘川剑时,君莫带他们回无欢谷走的小道嘛!
“有地方……”
“什么?”
林纪用衣服布料草草包扎了苏殷的伤口,可那地方连番受到两次重创,一直在流血。金凌门的秘药就跟不要钱似的撒了一瓶,还是没有半点起色。听闻苏殷的话语,他抬起头来,看到随时快要昏死过去的苏殷和半死不活的段逸风时,头都大了一圈。
“翻过这座山……有一处寺庙,寺庙的主人和君莫是好友,我们去那里……”
三人小憩片刻,苏殷的伤势不容乐观,林纪重新背起他,在雨天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赶路。
*
清心寺庖屋内,明净正热火朝天地生火做饭。这几日惹恼了阿叶,他本想着哄上一时半会就好,谁知阿叶毫不买账,彻底撂担子不干了。难为他对厨艺一窍不通,每日尽把心思花在了庖屋里。
他正专心致志地给野鸽褪毛,庙前传来一声惨叫,穿过雨幕格外刺耳。紧跟着就是一连串尖叫,一声高过一声,直到庖屋的门被推开,一个人影倏地钻进了他怀里。
“鬼……鬼啊……小净,鬼……”
天空像是被捅了个窟窿,偌大的雨下得人心烦意乱,可是今日并未打雷,阿叶怎的又犯病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