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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浑身虚脱地靠在池边,寂静的殿中只听得到自己粗重的呼吸,滚烫的热气在池面上凝成了水雾。他甩了甩头,脑海中倏然蹦出少年奔赴火海的身影。
别去……
他伸手想要抓住少年翩跹的衣袂,木头断裂的噼啪声却从头顶传来,一根窜着火星的椽梁朝他迎面砸下。
他害怕地把脑袋埋入膝盖,随即被人拥入怀里。
“快走!”
手被牢牢攥在少年的掌心,他紧跟在少年的身后狂奔起来,烈火焚烧后的断壁残垣在眼前不断倒退。他从未跑得如此快过,可眼前的景象一轮接一轮的变换,待他跑到力竭,还是未能跑出火海。
“你是谁?”他大声询问。
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身前的少年停住脚步,缓缓回头。
他的额角渗着血,脸上却未有狼狈之色。剑眉飞扬,鼻若胆悬,一双漆黑的眸子在火光中熠熠闪光。
是亓容!
怎么会是他?!
苏殷从梦中惊醒,汗水浸湿了额发,眼下浮起乌青。
脑中闪过亓容沾着鲜血的脸,他痛苦地以手扶头,指尖划过凸起的疤痕。
疤痕……他幡然醒悟,梦中被椽梁砸伤的不是亓容,而是自己。这道疤痕便是那次火灾发生的证据!
“做噩梦了?”
喑哑的声音如同鬼魅,殿堂中蓦地燃起一簇火苗,洪鈡书捻着火折子点燃玉烛,蹒跚至池边。
他以手掌灯,在苏殷的脸前晃上一圈,瞅清楚了这张纠结着痛苦的面容后,阴阳怪气地笑出了声。
感受到鼻尖处火烛的热意,苏殷往后缩了缩,“洪鈡书,你笑什么?”
“我笑岑师妹聪明一世,却生出了这么个愚不可及的儿子。”
苏殷并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你和我娘到底有何恩怨?”
“有何恩怨?呵……若不是岑关情这婊子水性杨花,如今她该是我的妻!”
“胡说八道!我父皇与母后情比金坚,由得你在这里血口喷人!咳咳!咳咳咳……”
在沧纳国,崇齐帝和江湖侠女岑关情的爱情故事,上至耋耄老翁,下至妇孺稚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被人广为传颂。但凡提起岑关情的人,无不是夸赞她的美貌,讴歌她的美德,就连崇齐帝,也为了悼念亡妻再未立后。
放在心尖上敬重爱戴的母后被如此污蔑,苏殷一时怒火攻心,呕出一口血来。
“我血口喷人?哈哈哈。”洪鈡书笑得前俯后仰,“你以为你父皇母后情比金坚?我那傻师妹哟!被我划花了脸还眼巴巴地回去找狗皇帝,结果呢?被那风流成性的狗皇帝始乱终弃!哈哈哈哈……”
“你以为你父皇不再立后是他忠贞不渝?嘻嘻嘻,真是笑死人了!他不过是被你娘种下了情不解,才对你娘百依百顺。他下面那东西,对着别的女人,根本硬不起来啊!哈哈哈……”
“闭嘴!你闭嘴!”
父皇和母后是神祇般的人物,听到此等丧尽天良的话语,苏殷恨不得当场一刀捅死洪鈡书。
“怎么?听到这些就受不了啦?若不是你娘不识相,没准你现在得改口叫我一声爹哈哈哈哈!”
“我看你是在痴人说梦!母后若是活着,如今也不过三十。而你,一只脚都踏进棺材板了!”
“哈……那你就睁大眼睛仔细看看,我到底是谁!”
脸上的缎带一松,苏殷不适地眯起眼,下一秒却倏忽睁大了。
洪鈡书双指捏起额角的皮肤,皮肉交接处被撕扯出道道褶皱,脸上的人皮面具被完整地揭了下来。灯芯如豆,洪鈡书映在地面上佝偻着的背影,倏忽挺直了。
面具下的脸面紧致光滑,没有染上一丝岁月的风霜。若不是那双依旧浑浊的眼睛,瞧着竟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洪鈡书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一下颚骨,发出“咔咔”的声音,在灯火的照耀下宛如失去灵魂的蜡人。
苏殷惊恐万分,瞳孔微微震颤,“怎么回事,你的脸……”
洪鈡书揉了揉麻木的脸颊,嗤笑道:“这是驻颜之术,柳盈盈的血有奇效,谷主却不稀罕。不过也是,等你入药之后,他也用不着柳盈盈那半成品了。”他满脸得意,似是在炫耀自己的杰作,转而又变脸恨恨道:“洪鈡书早就命丧黄泉,我戴着这张假面,一装便是五年,你可知为何?”
苏殷心底升起不祥之感,随即被扯住后脑的头发,被迫扬起了脸。
“你的好娘亲,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把一身纯阴内力都封印在了你的体内,还让人把自己的尸体扔到了冷飒那老不死的门外。”
“我被那老不死的挑断手筋脚筋逐出师门,沿街乞讨活得还不如一条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