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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得还挺美。”柳争伸出手,穿过迎面行人的身体,他道:“涂曦拿什麽雇我们?”他倏忽倾身对着王德诚扯出笑,吓唬说:“拿纸钱麽?”
王德诚登时吓得面色铁青,铁链‘当啷’砸在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个屁墩,张着口话都不会讲了。
“他傻了。”长兮道。
“傻了更好,”柳争道:“若是连痛也不知晓了,去了地府也能少受些罪——”
“柳兄!柳兄……”王德诚恐慌至极,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长兮便又勒着他,不让他够到柳争。
“不是我的错,我没错!”王德诚颤声,拼命地爬向柳争,“是涂曦那贱人害我,该下地狱的是她!不是我!你替我说,你替我与鬼差说说,我不该死……我从没做过昧良心的事,我是好人吶!”
柳争收了折扇,长道上逐渐变得冷清,夜的雾蓝迅速弥漫开来,他背着光,像是索命厉鬼。他看着王德诚摇了摇头,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在旷野似的雾里格外骇人。
王德诚颤着双手,瞟了一眼四周,更是不顾脖间被勒,一个劲儿地要跪爬去柳争的跟前,长兮手中稳当,手指却被铁链磨出了红痕。
只见柳争擡脚一踹,王德诚在地上滚了一圈,被铁链缠得爬不起身了。
“髒死了,”柳争嫌恶道:“你外养妾室,误人终身,确实不算昧良心的事,因为你骗她们甘之如饴。”
王德诚挣扎了片刻,只能躬身蜷曲急切地蠕动着身躯,他摇头哀声,“我没骗,是他们甘之如饴!我待她们皆是真心,吃穿用度也从不曾亏待,自古男人都三妻四妾,我又有何错?”
“死不悔改!”长兮猛的拽紧锁链,冷声道:“你八擡大轿迎娶娇妻前跪在其祖宗祠堂发了什麽誓言,难不成都忘了?”
“我没忘!”王德诚被吓得六神无主,慌神地摇头,“绝不纳妾,绝不……纳妾,”他仰头,眸中冒光,惊声,“我没纳妾!亦没违背誓言,我、我是不是不用死了?快带我回去!我是好人,我不要死!”
“好人也是要死的。”柳争声淡,他看着王德诚,流露些遗憾的神情。他缓慢地说:“依我看来,你还真算不得什麽好人,去了地府怕是要下火海受极刑。”
“我、我不去地府!”王德诚缩着身,将脸面埋在双臂里,他声嘶力竭地喊:“我是遭人迫害,我不去地府!我不想死!不是我的错!”
王德诚蜷缩成一团,瘦得不成样子,像极了街边一瘸一拐的狗。周遭人气渐回,浓云般的蓝雾瞬息消散,墙角下的差使等得不耐烦了,搓手走过来。
“我说两位什麽过节也轻点整,这人都死了,”差使见王德诚状若疯癫,道:“我还得回去交差呢。”
柳争退开一步,伸手示意请。
街道边的铺子有些关着,昏黄黯淡的光不足以照亮整条街。差使拖拽着王德诚,在长道上缓慢行着,锁链拖在地上,一步一步划出刺耳的声音,盖过了喧嚣。
“你曾答应过一个女子要娶她,”长兮看着王德诚一只脚已迈入黑暗,忽然说:“凭你也配。”
王德诚嘴中念念有词,翻来覆去仍是那两句,鬼差听得烦躁,回身抽了一鞭子,扯着他越走越远。
长兮擡手,说:“还在。”
“这老东西,”柳争咬磨着字,“最好别再叫我找见人!”
长兮站在阴影里,被铺面投出来的光照亮了半肩。柳争烦躁地抖开扇,呼呼扇了两下,扇面突然被人捏住了。
“我想,”长兮纤指搭扇,说:“去见见涂曦。”
“她将你我与王德诚视为一丘之貉,”柳争道:“估计什麽都不会说。说到底……”他微皱起眉,“都是那老东西骗人!若是能解,所闻所见怎麽都该作数了。”
长兮转过身,留他一个冷漠的侧颜。
“去不去由你,”长兮道:“若是你有别的法子能解,那便最好。”
柳争大步赶超长兮,倒身退着步谛视着他说:“怎的还气恼上了?我又没说不去。”
王德诚的宅子长兮只来过一次,不同上一次,今次夜已深,檐下悬着白灯笼,府门已经关闭。
长兮袖袍被风灌满,擡步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他与柳争一起回身,长发剎那被吹向另一侧。二人立在檐下,见得阴寒的月光投在地面,拉出个人影来。
“又见面了。”来人莞尔。
长兮似有微顿,他瞧着这人眼熟,却又一时认不出。这人着一身鸦青圆领袍,身后还背着半人高的纸伞,眉眼柔和,半面洒着月光,好似渡了层佛光。
这种普度衆生的神性,长兮只在一人身上见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