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披上。”景月将披风递给他。
沈华垂手不接,冻得萝蔔似的手指忐忑地绞着袍摆,景月异常镇定,倒叫他生出一些不安来。
“伯父并无大碍。”沈华已为景老爷请过脉,不好不坏。景老爷是积劳成疾,年轻时拼着一口气,老了便多疾,治不好只能养。他顿了会儿,道:“都怪我,不该与你说那些的。”
“不怪你。”景月绕到他身侧,踮脚将衣给他披上,扯着唇角道:“你怀疑我想不到吗?运粮绕城的主意是我自己想的,你不过点拨,做什麽将功劳都抢去。即便你不说,我也能想到。便是你说了,我也可以不听。沈大夫,你说是不是这麽个理儿?”
这一声‘沈大夫’叫得沈华心‘噗通’直跳,他心有不好的预感,擡手欲抓住景月的手。景月抚平合领,垂手间正与他擦指错过。
景月装作没看见沈华动作,走至他面前规矩地揖了一礼,漠声道:“先前是小女子多有叨扰,往后便一心只想照料好家父。沈大夫珍重。”
两句话将道儿划得明明白白。
景月既不否认爱沈华的心意,却将话说得清楚直白。先前是先前,往后一别两宽,各自珍重。
账目
沈华拽着肩头披风,蓦地红了眼眶,那披风还是景月特地为他裁的。景月爱得热烈放纵,他却一直不曾有过回音。他心想自己一介布衣,家中果腹艰难,谈何喜欢,白白误了人家姑娘。
景月就像烈日骄阳,耀眼得刺目,照耀在身上也是暖烘烘的。他抗拒,又不禁想,若来日能金榜题名,凤冠霞帔穿在景月身上,定是极美的。
“你……我。”沈华揪着合领,喉中艰涩,“我。”
“沈大夫不必说,我都懂。”景月平静道:“沈大夫恐与我不配,误我终生,只是我想得太浅,从未深思沈大夫的顾虑。”
“不是。”沈华急切,“你方得罪了知州和商户,就要与我划清界限,你怀疑我也想不通?你将我想成什麽了!是蠢笨如猪还是胆小如鼠?”
“都不是,但你有小果子。”景月道:“初始你恐误我,现下我怕牵连你,时机总是不对,不合时宜大抵便是有缘无分。”
沈华痛苦不答。景月说的他不是没想过,他家里贫苦,两人又识于旱灾危难,这时机本就不适合谈情说爱。
皓月当空,景月转过身,背对着不再看沈华,只道:“天色这样晚了,小果子该出来寻你了。”
景月也不知沈华是何时离去的,她执拗地站了很久,耳边只听寒风呼啸,吹得人面颊干涩。她甚至不敢回头看,她怕人没走,又怕人走了。
她也是个懦夫。
不知过了多久,景月拢了拢衣,半侧眸地回看了一眼,眼角却瞥得一抹衣角。
“怎的还不走。”景月气急败坏转身,身后站的却是景閑玉。她降声,“是你啊。”
“我进来时见沈大夫走了。”景閑玉只穿着薄厚适中的常衣,他从来不知冷是何滋味,可怀中揣着的红团却不停蹭着他胸膛,汲取着他的体温。景閑玉拍了拍胸口,又道:“我见他一言不发双目通红,似是哭了。”
景月垂头,极力地隐忍着,似乎不让泪落下来,便还是洒脱的。最后憋不住了,干脆擦在袖上,吸了一气道:“说说你小子,和寒烟如何了。”
“我不知。”景閑玉如实道。
景月却以为他不知该如何办,便道:“姑娘对你一片情深,反悔退次婚怎麽了。也怪我不该起搬迁的念头,阿爹的身体,哪经得起舟车劳顿,还搅浑了你婚事。”
景閑玉不知该作何答,便轻轻地唤了声,“阿姐。”
“我没事。”景月笑一声,道:“也怪你小子心急,竟不等我回来就去提了亲。人家寒烟姑娘有时花馆,哪能不管不顾和我们走,退婚也不是其他。如今既不走了,何不再去提一次?”
景閑玉随意应了,景月又道:“我们家臭小子真是长大了。对了,还未问你,今日你身旁那位是什麽人?瞧着气宇轩昂,眼生得很。”
“过路人。”景閑玉胡诌道。
屋内咳了几声,景月便转身又要进屋,她推门一半,又回身说:“家中仆从都让吕老给遣散了,分了些粮给他们。往后家中就只有我们四人了,凡事你要亲力亲为,切不可像之前那般娇纵了。”
景閑玉乖巧地应了,他揣着红火回了屋。柳争似乎格外惧寒,缩在他心头睡得昏天黑地,像是冬眠了。
窗外枯枝摇窗,寒风愈加激烈,可就是下不起雨。
景閑玉记起第一次入梦时,他被那老头掐得昏过去,醒来时柳争也是这般。天凝地闭时,柳争看上去就异常虚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