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酒的香气很快扑鼻而来,晏池有些心急地用勺子舀了一颗汤圆,刚碰上舌尖就烫得他摔掉了勺子,双手捏着耳垂将舌头吐出嘴外吸着气。
真烫啊。
宋锦书望着晏池眉眼间的倦色和病态,恍然发觉晏池又比年初时瘦了不少,心里不是滋味。
会,会,好的。
晏池听见宋锦书的声音一时没有反应,待看见宋锦书那双时常亮晶晶宛若含着一汪泪水的双眸里满是担忧时,他笑着捏了捏宋锦书软软的脸颊。
嗯,会好的。
午饭时,晏骋果真没有回来。
宋锦书与晏池在房间内吃过了午饭,晏池速来有午睡的习惯,宋锦书便不打扰他,一人回了晏骋的院子,小心翼翼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他能看得懂的书端坐在榻上。
晏泽被送过来的时候,晏池方才从床上爬起来。许是早上贪吃多喝了些甜酒,又是干呕又是咳嗽的,吓坏了一众丫鬟。
所以当晏泽被送到院子里时,竟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他,还是送他来的伙计挨个儿敲了门,晏池才揉着额头由宋锦书扶着走了出来。
晏泽在雪地里站了半刻钟,脸色不太好看,看见大哥出来都是一副不愿意理睬的模样。
偏头看见宋锦书肩上披着的火红狐裘,趾高气昂地用下巴冲着他道,把你肩上的狐裘脱下来给我穿穿!
宋锦书迟疑片刻,摇了摇头拒绝了晏泽的要求,反倒把狐裘裹紧了。
向来在父母面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晏泽哪里受得了这般的委屈,走上前就要硬扒掉宋锦书肩上的狐裘。
晏池见了连忙攥住了晏泽的手腕,不成想这小字半月不见力气体重见长,一甩竟把晏池往后推了好几步。
被丫鬟扶住了后腰才堪堪止住步子。
这可使不得,三爷若是想要狐裘,明儿让二爷去店里给您取个三五件回来。说话的是晏池身边的贴身丫鬟舞乐。
她在晏府呆了十几年,从懂事起就跟在晏池身边,在晏府算得上是能说上话的人物。
小爷身体可不好,您若是抢走了他的狐裘保不齐就感染了风寒,我们跟二爷也不好交代。
听见晏骋的名字,晏泽这才收回了手,跺了跺脚将雪地上的雪踢到宋锦书的袍子上,一脸不尽兴地转身走了。
还真是奉仲口里的小祸害!
晏池无奈地摇头,叫几个丫鬟跟上晏泽的脚步。
第23章 同舟
晏骋晚饭时回来知道了这件事情,冷着脸把晏泽从房间里拽了出来,拎着他的衣领让他跪在院子的雪地里。
这里不是竹园,你要是想在我跟前待着,那你就得听我的话。否则,天没亮我就给你送回爹娘身边去!
雪融化后浸湿了膝盖处的布料,冰凉刺骨的感觉沿着膝盖骨一路爬到了脊椎。
晏泽一边啜泣一边连连点头,看着蹲在自己面前吃饭吃得老香的晏骋,晏泽终于没忍住崩溃大哭。
哇啊啊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二哥!晏泽脸上的泪水刚滑落,就在脸上结了冰,形成一道乳白色的痕迹。
呜呜呜我以后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呜呜呜大哥我饿!二嫂我饿!我饿啊!
晏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白都快要翻出来了,宋锦书看得于心不忍,拉了拉还蹲在晏泽面前啃鸡腿啃得津津有味的晏骋。
晏骋将光秃秃的骨头抬手扔到了树下,拍了拍裤腿上不存在的灰尘,面无表情地走到晏泽的面前。
晏泽看见他这幅样子就是一阵抖,连哭声都小了。
还敢推大哥?敢抢你二嫂的狐裘?
晏骋把人从地上拽起来,仿佛穿越时空拽住了上一世居高临下看着他笑着的晏泽,他眼白上的红血丝密布,瞪着晏泽的眼神像是能一口把他咬碎一般。
还想要狐裘吗?啊?
晏泽哭得抽搐,浑身都在抖,听了晏骋的话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不要了,我嗝我什么都不要了!
听见外面的动静,晏池披着袍子走了出来,看见被晏骋拎在半空中的晏泽吓了一大跳,慌忙走过去在晏骋的手背上拍了一巴掌。
做什么呢?有你这么教训弟弟的吗?他不听话你训训他,饿上一顿也就是了,把人拎在半空晃是要吓死谁啊!
晏池从晏骋手里救回晏泽,双脚终于踩上了踏实的地面,晏泽一个转头就扑进了晏池的怀里,把人撞得连退了好几步。
大哥大哥,你帮我劝劝二哥!
晏骋看着面前的场景,才把自己从上一世诛心的画面里拉了回来,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长舒出一口气。
晏池见他状态松懈下来,扒掉还挂在自己身上的晏泽,让他赶紧进屋吃晚饭去,有些担心地瞧了晏骋一眼。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晏骋这个样子。
晏骋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做事也都是凭着自己的喜好来,与人更是交善不交怨。
可偏偏他几次都发火都是冲着晏泽的。
奉仲,你
我没事。
晏骋有些勉强地勾起一个笑,把两个着急劝架的人给哄回了暖和的屋子里。
他总不能跟这两个人说:嘿,上一世就是这个祸害害得我家破人亡,害死了你还害死的爹娘,最后还是亲手杀死了他二哥二嫂吧。
这话说出来,明日晏池就该叫大夫来给他看病了。
布庄最近太忙了,我正在气头上呢,那小子还对你们出言不逊正巧撞上了枪口。
晏池叹了口气,抱着一叠衣服去了晏泽的房间。
得给他安排一个贴身照顾的丫鬟,府里的丫鬟大多都是干杂活的,我看盈碧这几天也闲着,干脆就让她跟着晏泽吧。
宋锦书有些害怕地抬眼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异议。
因为心里装着事,晚上睡觉的时候晏骋连宋锦书都没有抱,转身用背冲着宋锦书,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宋锦书却是没有睡着的。
他脑海里满是晚上晏骋发火时有些狰狞可怖的表情,他不觉得害怕但是他觉得很陌生,这样的晏骋陌生得让他觉得害怕。
宋锦书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或许是院子外响起了鸡鸣的时候,他连晏骋是什么时候起床离开的都不清楚。
晏泽前一晚才刚被晏骋训过,这会正躲在被窝里想爹娘想得哭,连早饭都是让人端进房间里用的。
宋锦书和晏池也乐得清闲,不用处处依着这个小祸害。
晏骋这一忙就忙到了三月初,临近岳老爷子的生辰,请帖发满了半边城。
作为给岳老爷子定制衣服的布庄老板,晏骋自然也被邀请了,当天晚上换上一套靛蓝色的长袍就赶去赴宴了。
岳家在城北是出了名的富商之家,早些年岳老爷子在江南招兵买马赚了不少钱,家里又有人在朝廷当官,一时风光无限。
晏骋抬头看见镶着金的岳府牌匾,笑了笑,不置一否。
岳老爷子邀请的都是一些达官显贵,晏骋在这些人里反而不够看了,他没有交涉的意思,让身后的管事去跟那些人周旋,自己挑了一个清净的位置小酌起来。
等到酉时,大厅内响起丝竹的声音,岳老爷子这才在丫鬟的搀扶下坐上了主位,笑着跟大家喝了一杯酒。
承蒙大家厚爱,来参加岳某的六十寿宴,宴席之上,大家只管尽兴享用。
丝竹声不绝于耳,晏骋不喜与人交流,索性一个人端着酒杯窝在角落里,周围的人都举着杯去岳老爷子面前敬酒,晏骋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再过半刻钟,奏乐的声音停了下来,乐队抱着琵琶二胡丝弦退了出去,一阵萧鸣,从大厅门前走进一人。
这人穿着一袭白袍,三千青丝尽数拢在脑后用一条白色丝带系着,随着走进大厅的动作,他抬手将肩上披着的白皮貂衣取下挽在臂弯里,漂亮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