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慢 作者:吃汤圆啊
第2节
“你是说小鬼祈应袭?”
“小鬼?是他年纪不大吗?”
“兄弟一看你就是刚入江湖,这要是搁到十年前谁不知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祈应袭乃是灰衣阎罗赵未明的徒弟,却比他师父难缠多了。当年他初入江湖,就以四十四式招魂手重伤四相门四大高手,若不是那时候谢莫白尚在,四相门恐怕就保不住了!”
“真有这么厉害?那怎么会走火入魔?”
“你有所不知,这魔教都修同一门心法,叫做玄幽元录,这功法极其厉害,但也极其霸道,修炼境界越高,便越是容易走火入魔。据说当年魔教尚未分裂之时的魔教教主聂玄心就是因为走火入魔才爆体而亡的!”
“真的假的?”
见祈声听得津津有味,魏青玉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压低声音道:“不可信的。”
祈声偏过头来轻飘飘地瞧了他一眼:“为什么?”
魏青玉摇摇头,只道:“漏洞百出。”
待两人有听了一会儿各路的小道消息回了房间,魏青玉忍不住解释道:“你方才听听便算了,不可信的。”
祈声今日心情还算上佳,有意逗他两句,于是一脸不信道:“你如何知道?”
魏青玉拉他坐下道:“我虽初入江湖,但《江湖十年录》、《摄行门史》、《恩仇录》、《日晷杂记》之类的闲书还是读过不少的。”祈声让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心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书,自己一本也未听过,听名字莫不是什么无聊话本吧?看他的眼光里更带了三分不信任。
“那都是我师叔ji,ng挑细选过、细细推理过的,绝对比这些江湖消息可靠!”魏青玉据理力争:“真的!比如,摄行门虽然都修习玄幽元录,但玄幽元录分为五章,自聂玄心之后摄行门分裂,无论是千秋峰还是冠月峰修习的都只是某个章节而已。容易走火入魔的乃是千秋峰的劫雷章,每逢瓶颈,有如劫雷,非静心寡欲者难以修成。祈应袭乃是冠月峰峰主,师从灰衣阎罗赵未明,当是修习业火章,易生心魔,非无惧无畏者难有寸进,如业火缠身,不进则退。”
祈声心道这家伙还真有点墨水,面上却不显:“这么说魔教都是一群和尚了?还静心寡欲、无惧无畏!”
魏青玉被他一句话噎住了,半晌讪讪道:“当然不是……”他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反复掂量道:“玄幽元录中有一卷瑰风章业已失传,不过尚有残章流传,有关摄行惑心之术、还、还有……”
祈声自然知道还有什么,却装出一副一脸懵懂的样子来。
魏青玉让他看得无法,只得期期艾艾道:“还、还还有……双修采补功法都录在其中。”最后半句宛如蚊呐,几不可闻。他悄悄觑了一眼祈声,见他听得津津有味微微放下心来,又鼓足勇气继续。
“除此以外,玄幽元录另有离星章和忘水章,两者如今皆不知下落。若能集齐玄幽元录,也未尝不是一件盛事吧。”
“盛事?”祈声扯了扯唇角:“恐怕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抢疯了吧?指不定会死多少人呢。”
魏青玉莫名打了个激灵,总觉得他的笑里带了一抹蛇似的滑腻y冷。
祈声冲他眨了眨眼睛,又变回了一派天真的模样:“还有什么?接着讲呀。”
魏青玉定定瞧了他半晌,最后只当是自己的错觉,便继续道:“摄行门自聂玄心逝世,文多期远走,千秋冠月两峰便彻底分裂,褚鎏金继续执掌千秋峰,为右君;赵未明执掌接替文多期执掌冠月峰,为左君。褚鎏金隐退后,其弟子第二轼接掌千秋峰;同年赵未明传位给他从未在江湖露面的徒弟祈应袭。当时祈应袭还十分稚嫩,故而小鬼这个称呼最开始更多的是讥讽之意。祈应袭初入江湖乃是十年前的事,四相门有百年基业,那时候谢莫白尚是无名之辈,祈应袭根本没法用他立威。而且,四十四式招魂手乃是祈应袭独门点x,ue功夫,只为制人,不为伤人。当初,祈应袭乃是连挑碧水门四大护法,从而扬名江湖。十年前碧水门尚还威名赫赫,自祈应袭之后便遭受重创,一蹶不振,如今已经籍籍无名了。”
唔,看来不是什么无聊话本,还是小瞧他了,毕竟是白门弟子。白门弟子单薄,若非各有所长,如何能在江湖站得稳脚跟?又如何能保住无辜山众多的典籍?祈声缠着魏青玉继续说,便又从他口中套出不少话来。
魏青玉让他勾起了兴致,将武林最近十多年来的大事都一一掰开来说了个清楚,正说着谢莫白失踪,就见原本盘坐在床上听得津津有味的祈声脸色骤然惨白,呕出一口血来,魏青玉慌忙扶住他。
祈声用力拂开魏青玉的手,擦净了唇边的血迹,甚至还注意着不让血迹沾在床上,他垂着头,将y冷的目光遮在眼帘下。
街上遥遥传来打更声,祈声自知失察,竟然和他扯闲话扯到这个时间,忘了要修补魔心,以致反噬。
祈声修炼玄幽元录业火章,所谓心魔,不过是魔心破绽的一种,原本于他并非大问题。业火章要义在于以进为守,以武道进境压制魔心破绽,可惜他自两年前突破业火章第九层后便修行受阻,遇到了瓶颈,无论如何都难有寸进,魔心破绽与日俱增,以致魔心不稳。当年他师父匆匆退位,也是因为同一原因,如今又在他身上重演。可惜他没有徒弟,无路可退,不得不暂时到倚危台闭关。
一年后祈声甫一出关,便受到申允图一行人的伏击受伤导致刚修补起来的魔心再次摇摇欲坠,才得知申允图已杀了冠月峰法君隋君奇,独掌大权,控制了冠月峰。
他被一路追杀,原本打算将魏青玉推出去当个替罪羊,却不料被他拉着就跑,却也侥幸摆脱了追杀,可再次危险的魔心却非一时半会能修补好的。而他今日这样一疏忽,子时一过,y气积重,原本摇摇欲坠的魔心波动剧烈,随时有破裂的风险。
魏,青,玉!你可真是个灾星!
祈声久居高位,半生狂妄,从不会反省自己,更何况魏青玉又是个白道蠢货,心中便自然而然地把一切过错都推到了他身上。
心绪浮动之间,魔心随之波动,转瞬之间已约束不住真气。不受控制的真气在经脉内肆意奔走冲撞,所过之处,处处如同筋骨撕裂,疼痛难忍。经脉承受不住体内真气暴动,几近断裂,更是雪上加霜。祈声再难压制伤势,又呕出血来,眼前一片昏暗,竟连身子也支撑不住。
魏青玉连忙扶他躺下,只觉触手之处一片滚烫,他额上却冷汗淋漓,顺着鬓角滑落。他学医数载,如何不知他情况不妙?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祈声挣扎,伸手封了他的x,ue道,伸手搭上他的手腕替他诊脉。
一探之下,大惊失色。祈声内息失控,真气暴动冲击经脉,若再没人替他厘清内息,引导真气归位,只怕是性命难保。
魏青玉试探性调出一股真气顺着他的脉络缓缓而入,此时祈声已因过度的疼痛失了意识,因此未有阻拦。
魏青玉扶祈声坐起,手掌紧贴其背,却不敢灌入太多真气,生怕他经脉承受不住。数股真气小心翼翼地进入祈声的经脉,试图引导他体内真气归位,但他魔心受损,内息混乱,真气全然不听指挥。
祈声原本疼得昏了过去,却又因为过度的疼痛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察觉有人在他背后,当即警惕。他戒备心一起,真气暴起反噬,魏青玉全无防备,被他狂乱的真气击中,唇角渗出血来。
此路不通。
魏青玉当机立断抬手就劈晕了祈声,以金针封其丹田,散尽他体内暴动真气,用乐仙山心法替他调整内息,护持根基,这才使他伤势稳定了下来。魏青玉先扶失去意识的祈声躺下,便开始自行疗伤。
虽是折腾了大半夜,第二日,魏青玉依旧起了个大早,过去在无辜山上时,他每日都要早起练上一个时辰的刀法,自下山之后,地方有限,没法痛痛快快练刀,只好改成晚上打坐,但早起的习惯却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他看了看半边脸埋进被子里、呼吸绵长的祈声,这孩子天生一张娃娃脸,生的粉`嫩可爱,平时总是摆着张臭脸,这会儿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垂着,表情更加柔和稚嫩,看起来年纪更小。
八九不离十?那究竟是有多大呢?
开始他觉得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后来观他言谈举止、行为作风还有那份远超常人的警觉,绝不会只有十六七岁。
难不成是个天山童姥式的人物?
魏青玉打了个激灵,没来及深想,就看见祈声正好醒来,他似乎是还不太清醒,拧着眉头将手覆在了眼睛上,模模糊糊道:“什么时辰了?”
“天还没全亮,你再睡一会儿吧。”
“你为什么救我?”
魏青玉想了半天:“你要是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祈声嗤笑一声:“除魔卫道,说不定你这会儿已经名扬江湖了呢。”
“不过心法而已,我五师弟修习夺玉髓,却也非魔道中人。”魏青玉又道:“即便是魔门中人,也并非都是恶人。”
“这么说,你觉得我是个好人?”
魏青玉想了想说:“人之善恶很难说,一个人会有恶行,也会有善行,我不知你是不是好人,但我不觉得你是个恶人,至少你未在我面前展露恶行。”
祈声唇角弯得像是把夺命的钩子,他从床上翻身而下:“走吧,昨日脚程太慢了,我们今天再去挑一匹马,我这回会好好教你的。”
魏青玉犹豫地说:“我……我没带那么多银两。”
祈声含糊道:“不用你管,你先准备点清粥小菜等我回来。”说着,顺着窗户跳了下去,很快就融入了朦胧的天色里。
魏青玉没拦住他,心中不免担忧,一匹好马并不便宜,他一时想祈声到哪里去弄这样一笔巨款呢,一时又怕他去偷去抢被人捉住扭送到官府去。他叫来小二,点了些清淡的小菜,又要了些干粮,心中忐忑不安。
就在他坐立不安的时候,祈声已经志得意满地牵着匹枣红马回来了。
魏青玉压低声音试探性地问道:“你……没和人动手吧?”
祈声拍拍他肩膀:“放心吧,正当来路。”
“可你哪来的银钱?”
“我把玉佩当了。”魏青玉这才发现原本他系在腰间的那块质地通透的青玉玉佩不见了。他当即脸色大变,急慌慌地拉着祈声要走:“玉佩怎么能当呢?你在哪儿当的,我去陪你赎回来。”
祈声拽住他:“死当,赎不回来的,就是一块普通玉佩,没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会没什么大不了的?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若是你师门里知晓了,该多担心。”
“我们师门作风粗犷不讲究这个,再说就是个普通饰物,买来也是看它ji,ng巧,没什么特别含义。”
魏青玉见他却无半分不舍或挂心的表情,心中将信将疑:“真话?我虽然身上银钱不多,但先去嘉州找我师弟借一些也是可以的。”
祈声急着往扬州去怎会答应他:“用不着,那玉佩当了不少银子,去扬州绰绰有余,只求你快些学会骑马,才好早日到扬州。”
论撒娇耍赖,魏青玉显然不是祈声的对手,到最后只得被祈声拖着,牵上两匹马继续往扬州走。
第三章
这一回祈声总算是耐下性子来教魏青玉,魏青玉是个好学生,很快就骑得像模像样,这样一来,脚程快了不少,天色将晚时就近停在了乌易县,投了一家看上去算是干净的客栈。
大堂里坐了不少推杯换盏的江湖客,看上去一派热闹气氛。祈声在进门那一刻就感受到至少有不下十人目光在他俩身上逡巡。祈声江湖经验何其老辣,当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再看一旁的魏青玉,还是一脸懵懂神色,不由得心下好笑,自己江湖上游荡了十几年,都还没碰上过黑店,这家伙刚刚下山就麻烦不断,现在还撞进了黑店里,运气实在糟透了。
小二很快迎了上来:“客官里面请,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
魏青玉看了看祈声,问道:“你要一个人住,还是和我一起?”
最爱看热闹的祈声怎肯错过这个机会,便道:“一起便好,路还远,盘缠还是要省些用。”
魏青玉朝小二道:“一间上房,最好清静些,有劳。”
小二引着两人往后院走,道:“如此,东厢天青间最合适您二人住。”他拿了牌子开了门:“您看如何?”
天青间位置稍偏,房间不算宽敞,但胜在清雅安静,房间里还能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兰花熏香,魏青玉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又问祈声:“这里如何?”
打算看戏的祈声当然不会点破:“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你看便好。”
不明所以的魏青玉看着突然懂事起来的祈声只觉得由衷安慰,魏青玉将两人的行囊放好,两人用了饭菜之后,祈声依旧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那只兔子花灯,两人一路骑马,花灯带着累赘,魏青玉几次劝祈声把它丢了,祈声不肯,就只好由他去了。这只花灯倒真的是做工结实,被风吹了一路竟也没坏,依旧翘着三瓣嘴在桌子上立着。
一旁魏青玉正在打坐疗伤,昨日他被祈声暴动的真气震伤,伤势并不算轻,需调养些日子才能痊愈。祈声手上摆弄着花灯,眼睛却紧盯着魏青玉。
细细瞧来,他面庞轮廓很是柔和,像极了他那副温柔心肠,五官当中要属那对眉生得最为出色,浓淡得宜,眉尾微微垂下来,看上去就是一副温柔可亲的模样。窗外斜阳,杏黄日光点亮了他脸颊上细软的浅色茸毛,他眼睫低垂,不动如山,好似观音。
祈声眨了眨眼,觉得胃脘处坠坠,像是让什么捏了一下,又疼又麻又痒,蓦然起身往门外走,听见动静的魏青玉睁开眼睛,叫住他:“你要去哪?”
“外面走走。”
“你内伤很重,根基摇摇欲坠,当以疗伤为要务。”
“你是说让我和你一起打坐?”他背对着祈声,表情中y翳肆意流淌。
“若你不想,我可以出去练一会儿刀法。我见楼下有一片空地,很适合练刀。”
还想看好戏的祈声自然不会让魏青玉下楼练刀,他功夫比这黑店里的那些三脚猫强得多,若是一番刀法练下来,吓住了这群阿猫阿狗岂不是没戏可唱了。
他立刻回头唇角换上一个甜笑,还特意朝魏青玉露出了颊边的小酒窝:“我当然想啦,只是怕你介意。”说着坐在了魏青玉旁边,心情愉快地开始打坐。
等两个人打完坐,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祈声丢下一句出去逛逛,眨眼就不见了人影,魏青玉拿他毫无办法,只得先叫店里备了饭菜。
祈声出了客栈,直奔了县上唯一一家青楼称心阁,除非昼夜不歇跑马赶路,乌易县为扬州必经之所。因此他师父在这里安cha了称心阁作为自己的情报点,后来便传到了他手上,是为数不多的属于他本人的产业。这也是为什么他宁可当了玉佩,也不愿意绕路嘉州城。
称心阁的鸨母年龄稍长,肌肤莹白,身材丰盈圆润,想来年轻时也是一副讨人喜欢的样子。她见了祈声,嘻嘻一笑:“呀,好俊的小郎君,来得这般早,称心阁可还没到迎客的时间呢。”
祈声丢给他一粒碎银,也不废话:“一杯花茶,一碟栗子,叫孙如意来柳色新见我。”
那鸨母立刻眉开眼笑:“好好好,小郎君稍等。”
祈声迈步进了柳色新,很快就有一个身穿绿衣的小丫鬟给他上了花茶和栗子,然后匆匆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孙如意便进来了,她回身将门拴住,娇笑道:“公子,床上请。”
两人都坐到床上,孙如意启动机关,墙边暗门翻动,将两人带进了密室里。祈声将印鉴放到床桌中间的凹槽中,严丝合缝。孙如意翻身下床,半跪道:“恭迎尊上,属下失礼,请尊上恕罪。”
祈声示意她起来:“略过小节,坐下说话,我此行时间有限。”
“是。”孙如意干脆坐下道:“法君隋君奇业已身死,是宋长老亲自收得尸。”
“申允图与隋君奇不相上下,是谁帮得他?”
“右君第二轼。”
“我此行遇上了支傀儡,他来此做什么?”
“应是为濯风派之会,传闻风烟令现身,支傀儡最爱凑热闹、搅场子。”
祈声点点头,顿了一下继续问道:“白门最近可出了什么事吗?”
“白门?”孙如意愣了一下,回忆道:“白门白修羽似乎被怀疑是云鹤山庄一案的凶手,但他设法逃走了,并未被抓住。”
“你可听闻白门魏青玉此人?”
“未曾听过。传闻白门此代弟子九人,以龙子为号,目前已经出现在江湖的只有两人,蒲牢方希声和螭吻白修羽。”
祈声冷冷地笑了:“远不止如此。”
“请尊上开释。”
“我路上遇见了白门这一代的大师兄。魏慢,字青玉,轻功心法都走轻灵路子,使直刀,刀名合情,颇有重量。初次下山,不谙世事,毫无经验,运气不好。有望跻身一流,但恐怕只能做个二流人物。”祈声话锋一转:“他提到他们师兄弟九人,唯独他是初次下山,看来我们的消息太不灵通。”
“属下失职,请尊上责罚。”
“不必。”祈声挥了挥手:“如今白门并非重点,以后再查不迟。派人拦住隋天河,不许他回冠月峰。申允图这个蠢货,这些年来野心越发大了,却不长脑子,只知道引狼入室,我倒想知道他杀我之后要如何对付千秋峰。”
“尊上可要派暗线动手?”
“动手?只怕是正中第二轼下怀。你派人制造些隔阂给第二轼和支傀儡,做得要小心,不用太明显,支傀儡是个敏感性子,自然会有所觉察。我会让支傀儡此行受点伤,去古楼发追魂令截杀他,但别伤他性命,让他回千秋峰。”
“是。”
祈声心中暗暗叹息,若是有礼君坐镇,冠月峰也不至于到今天这种步步为营却不得不步步后退的地步。可惜,岑觅那家伙已经六年不见踪影、不知死活、不明下落,逼得他不得不小心算计。
等祈声从称心阁里出来,坊间已然是灯火通明了,称心阁的正堂里坐了不少酒客,一眼扫过,其中不少人都有功夫在身。祈声没有多看,他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该是回去看戏的时候了。
客栈的小二很是热情,早早便把饭菜备齐了。魏青玉在客栈左等祈声不回来,右等还是不回来,实在饿得心里发慌,脑袋发昏,便叫人布了菜。正吃到一半,祈声回来了。
四目相对,祈声颇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魏青玉有些尴尬,明明是他不肯回来,这情景却仿佛是自己吃独食被抓了似的。他讪笑一下,放下了筷子:“坐下一起吃吧,我叫他们准备了两副碗筷。”
祈声看了一眼桌子空荡荡的对面,魏青玉只想掩面,是了,他刚才气不过,叫人把另一副碗筷撤下去了。
祈声心中暗道:吃吃吃,药不倒你就怪了,面上笑靥如花:“我在外面吃过了,魏大哥不用管我。”
魏青玉闻见他身上一股脂粉味,登时明白过来他想必是去了烟花之地,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你年纪还小,不要太耽于男女之情。”
祈声闻言动作一顿,心道:这人莫不是什么金蝉子转世,怎么这么会念叨人?他师父都没把手伸这么长过。他随便应了声知道,就不肯再说话了。
这几日魏青玉也算是摸清楚了他的叛逆性子,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适得其反。
祈声看着魏青玉用完了餐,还特意给他倒了一杯茶,笑意盎然道:“吃饱了?”
魏青玉受宠若惊地道了谢接过杯子,似乎不明白眼前人为何突然转了性子,试探道:“你今日出门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祈声一哽,想说的话竟给噎了回去。
魏青玉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是欠了嫖资?”
祈声:“……”嫖你个大头鬼!
他扯出一个假笑来:“没有,魏兄过虑了。时候不早了,不如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
魏青玉犹疑道:“其实时候尚早,不如坐下调息一阵,及早治好内伤为妙。”
祈声笑不出来了。这家伙果然比自己师父烦人多了。
不想错过好戏的祈声忍了下来,露出一脸乖巧求表扬的样子,认认真真坐在床上开始打坐调息。
过了大约一刻钟,在他身旁打坐的魏青玉脸色愈发不好起来,真气在体内运行了几个周天,竟然越发凝滞薄弱起来,丹田里的真气也变得若有似无。他习武数年,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状况。
魏青玉当即收势,给自己诊了脉,果然是中了清花散。他虽还搞不清具体是怎么回事,仍然心知自己是中了他人算计。
清花散无色无味,也算不上复杂难解,它只能暂时散去习武之人的真气,一觉睡醒便没了作用。多数时候都用在伏击、偷袭或是比武作弊之中,魏青玉一时想不清楚,他刚下山没几天,谁也没得罪,怎么会有人给他下药呢?
他一动,祈声就发现了,心知魏青玉怕是发现自己中招了。他装作不明所以地看向魏青玉:“魏兄,怎么了?”
魏青玉摇摇头:“没事,你、你真气运行可还流畅?”
祈声老老实实回答道:“还算流畅,比前几日好上一些。”
“如此便好,我中了清花散,怕是有人下在饭菜之中。”魏青玉想了一会,问道:“可能是那日追杀你的人吗?”
不,不可能。千秋峰和冠月峰下手才没有这么愚蠢和温柔。祈声在心中否认道。他压根没想到魏青玉居然没怀疑是客栈做得手脚,反而联想到他身上的恩怨来了。
魏青玉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既然不是他们,我又没与人结怨,那大概是下错了吧?不然他们现在来了,我还真对付不了。”
祈声嘴角一抽。这怕不是欠缺江湖经验,而是脑子有坑吧?
这江湖才不是没有恩怨就没有麻烦呢。
两人正说着话,魏青玉耳旁一动,顺手抄起床上的瓷枕扔了出去,“嗒——”地一声撞掉了半空中飞来的两枚铁蒺藜。
魏青玉断喝一声:“光天化日竟敢偷袭!什么人?给我出来!”
祈声看了看窗外晦暗无光的天色没说话。如今已是亥时,正是月黑风高杀人放火的好时机,哪里来得光天化日。
房门“哐——”地一声被踹开了,魏青玉抄起合情,挡在祈声身前:“你们是什么人?”
没人回答他,四五个人一拥而上,显然是打定了谋财害命的主意。
魏青玉念及祈声内伤在身,不宜妄动真气,长刀一挥,将几个人全拦了下来。他刀法走轻灵路子,没了内力傍身,因着合情太重施展不开,一时间竟被几个下三滥功夫的贼匪缠得脱不开身。他恨恨咬牙,若不是此时没有内力,这几个小毛贼他才不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