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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那一刻,无名身子一软,控制不住地跪了下去。她终于真真切切地体会到,无名,这个名字,是多么的好。
二十八、忘死
经此一役,方世知一派皆作猢狲散。谁也不曾想、不敢想,曾经独占鳌头的方爷,须臾之间便灰飞烟灭,还是死在七宝姑娘,一个女人的手上。虽都知她是有些本事的,却也实在太出乎意料了些。
倒是曾经帮着七宝收拾了李全的那个家伙,逢人便洋洋自得地说什么,我早知七宝姑娘不简单,你们不信,还说我没脑子?你们才是狗眼看人低的……众人起初还赔笑附和几句,听得烦了,便有一厮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脸面,说那又如何,七宝姑娘是能许你高升还是怎么的?她那允爷九死一生,筋脉都断了!且不说往后这楼主是不是他,他能否醒来都还不知道!八字都没一撇呢,你少在这儿自矜自傲了……
确实,周允如今命在旦夕,生死难料。
风满楼那些位高权重的倒是唏嘘不已,原本最有可能坐上那位子的两位,却都落得如此下场,难不成,最后竟要那草包元爷来继承谢老楼主的大业么?
似乎也只能如此了,大势已定,风满楼上上下下便也渐渐各得其所,一切又有条不紊了起来。
周宅,内院。
起初,谢春熙听闻方世知已死,拍手叫好,至于周允昏迷,却很不信,只当他是在开玩笑,他那人,未必比自己靠谱,顽心一起来,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后来,她在周允的病榻旁又哭又笑又闹,来来回回地扑腾,见他纹丝未动,丝毫没有要睁开眼的意思,心里愈发疑惑,事态果真如此严峻了么?正要作势去挠他的痒,殊不知,破天荒的,七宝看也不看她,只向立在一旁的几个厮下令道:“带小姐回去休息。”
而谢春熙的这几个护卫竟也想都不想,便要照做,她这才安静下来,并且意识到形势似乎开始向她所不曾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譬如断了一只胳膊的文瘦和瞎了一只眼睛的武胖,俱不复从前嘻嘻哈哈的模样,如今不发一言,只肃着一张脸,唯七宝的令是听,仿佛她是周允的另一重金身。
谢春熙静静地打量着她,忽觉她陌生得很,不再是从前那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永远应承她,永远跟在她后头为她擦屁股的七宝了。
察觉到一道直勾勾的目光,七宝虽怔忡着,却也下意识地回望,于是便与谢春熙探究的眼睛撞在了一起。
“小姐……”七宝讷讷地开口,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有些僭越。
谁知,谢春熙却先挪开了目光,温驯道:“知道了,姐姐,我明日再来看他。”言毕,真乖乖地回去了。
月上窗扉。
周允这屋子随了主人,大大小小的箱匣不拘一格地堆放着,唯恐不能再乱。
这人,过去是搜罗了多少好东西啊?七宝“噗”的一声,轻轻笑了出来,笑容却很快染上了苦涩。
突然,武胖险些没站稳,闷声靠坐在其中的一个箱子上。这几日,他和文瘦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口,日夜不休,当真像两尊石雕。
“你们去歇息吧。”七宝发话道。
文、武却置若罔闻。两人的胳膊上、头上都还绑着纱布,纱布上不知何时又渗出了血。
七宝于心不忍,又温言道:“去吧,这儿有我守着。”
文、武丝毫未动。
七宝知他们心里愧疚,也知此时温言软语不管用,便狠下心道:“你们看看自己,半死不活的样子,伤都未曾养好,怎么护他?是不是在这里站着,他便能醒过来了?”
两人确实伤得不轻,不过强撑着一口气罢了,听了这番话,面有悻悻,终究还是退下了。
灯台上,烛火静静地燃着。榻上,周允也静静地躺着。
他何曾这么安静过?他的嘴,不是逗她,便是咬她,何曾这样紧闭着?
她忽然觉得,自己从不曾真正地了解他,过去,她不是躲他,便是算计他。她是曾因他这幅风流缱绻的皮肉而动过心,因他炽热的唇舌和温暖的怀抱而乱了志,可她从来不信,他对她的情意,真有多么深重。
即便是此刻,她心里亦计算着,他此前放了她一马,是因为她不曾真正妨碍了他什么,动了他什么利害。可如今呢?她是织造署精准造出来的一缕香,将他引向方世知的陷阱中,害得他变成这个样子。
“我有时希望你醒来,有时又希望你不要醒来……”
不知不觉,她开始絮絮叨叨地对他说起话来。
“我不明白,你看上我什么呢?我不过是一具了无生气的死尸,从内到外,都烂透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