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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宝皱眉:“你别吓她。”
周允突然掀起帘子,朝后头的另一辆马车喊:“瘦子!胖子!给我互相掌嘴十下!”
“是!”两人异口同声,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动手。
“叫你们挑的什么东西!”周允骂骂咧咧的。
马车蹬儿蹬儿地终于到了谢宅。
门口乌泱泱立着好些人,甚至有织造署几个位高的执事,手里还提着价钱不菲的药罐子。
七宝先下了车,又去扶周允,大家见了这位爷,都自觉地让开一条路来。
这会儿他不嬉皮笑脸了,薄唇紧闭,眸色深深,周遭空气都冷掉了,倒叫人很相信他是风满楼当之无愧的一把手了。
才走两步,听见院内的元守镇一声颤栗的高呼:“楼主——”
接着是谢春熙的嚎啕大哭。
院内百来号人齐刷刷跪地。
谢觐中殁了。
第三章 、缟素
停灵第三日时,谢春熙已经不哭了,天儿也难得亮晴。
堂中香烛不绝,除了牲畜,案上还摆了九盘果子点心,不知哪个没长眼的放了豆糕子,给谢春熙砸得稀烂,连带把临安城大小商行献来的花圈也砸坏了两个。下人们都哆哆嗦嗦的,倒还没去想这天已经开始变了,只是眼前一个脾气古怪至极的祖宗就够他们受的。
方世知、周允和元守镇这三把手也都披着麻,在棺前跪着。元守镇想必私下吃得不少,力气还能接着哭够剩下的几日;方世知是个优雅的,一直恭恭敬敬地做体面,奔丧的来了,总是那个跟他们应上几句的;周允依然吊儿郎当,但这份不修边幅倒也合时宜。
院子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江甯织造署来了几个吊唁的,叫风满楼几个睚眦的伙计围了一圈,诚惶诚恐的。
谢春熙看见了,好容易平定的火又燃起来,正要冲出去,叫人牢牢按住了。兔子急了咬人,谢春熙头昏脑热,哪里管是谁,挣脱不开就下嘴,咬得一双白净的手立马现出了两排子血印。
“谢春熙!”周允开口阻止,正要起身,方世知那拨人却先他一步,向外走去。
这边,谢春熙得周允唤如得天令,松了口,抬头见是七宝,也就悻悻地任她抱着了。一旁的阿香忙取了自己的帕子,给七宝简单地包扎了手。
也就一阵风吹过的功夫,院内“咔”的一声,跟着方世知的其中一个厮,将织造署那几人带来的两支卷轴一般粗细的雕花白烛一并折断了,烛身闷声落地,砸出郁郁葱葱的檀香味道。
四下无声了。
“李全!”方世知这才装模作样地喝道。
廊檐下,明眼人都知那厮是得了他的旨意,便好整以暇地瞧着。这方世知最是会做这些功夫的,手里越黑,脸上越要抹得干净,是个修罗场里故作风雅的。
织造署那几个人自是愤慨,他们不过遵着上头的令,留了谢老楼主几日,也好生伺候着了,怎么他出门自己遭了意外,倒叫他们落了个不是。
领头的一个显然清楚这个中利害,压着畏惧,上步质问道:“方爷,这是什么意思?虽说我们织造署官不及四品,但怎么也是御赐钦差!吃的可是皇粮......”
话未说完,方世知“刷”一下揪起他的领子,全不费什么力气。
那人既毫无意料,也不是他的对手,只得急急用手去拽,脚也踮起来,脖子都抻红了。另两个正要上去,也叫方世知的手下双双扼住了。
“呵!”方世知鼻孔出气,舌尖在前牙上扫了一圈,狂狷道:“你算老几?我竟然不知道织造署里还有这样蠢的。不过是灰头土脸的走狗罢了,真专诚来孝敬的么?来便来了,不夹着尾巴,还吠起来了,嗯?”
众人皆暗惊,江甯织造署原是宫里内务府下的,后才渐渐兼了天家皇权监视官员、刺查民情的耳目,传闻中,甚至有了自己的细作和刺客班底,做的事情也颇骇人,确实成了众人眼里黑不黑、白不白的。可这脏话从他方世知嘴里明着吐出来,却也有些反常。
倒是有几个聪明的咂摸出了些门道,窃窃私语着,说什么此刻在场的,可不只是风满楼的人,除了大小工商老板,临安城里有钱有权的势力也都设了不少眼线。如今谢老楼主去了,群龙无首,他这是当着大家的面,宣自己在风满楼的主权呢,因此丢掉了平日里那些漂亮功夫,重新拾起原本的狠戾角色。
七宝瞟了瞟周允的脸色,他却还洋洋抱手,只唇角勾着几丝玩味。
天是要变了。
元守镇也反应过来,赶忙擦了一把脸,去找自己的一席之地,出声劝道:“世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