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易灵愫是初来乍到,可也不是傻。尚在闺中时,便把姨娘外室的底细给查了个清楚。
这些姨娘外室,竟还不如她易家的张姨娘聪明。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这家舅吃蔡老的本,脑子却都分给了家里两位儿郎,什么人都敢往家里带。
易灵愫这番话算是暗自与姨娘撕破了脸皮,当然也是再明显不过的警告。
众位姨娘的腌臜事都在新妇手里存着底,这下哪位姨娘敢同人作对。 话音刚落,蔡逯便从巷中走出。距易灵愫还有十步处停脚,就那般站在原地不动,静静地看着她,妄图从那双眼里看出个好歹来。
可易灵愫伪装得很好,慌乱转瞬即逝,那般错综复杂的思绪转变得很快,甚至叫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瞧见蔡逯身影的那刻,易灵愫便是一副惊喜模样,惊的是相遇匆匆,喜的是还好遇见的人是他,也好糊弄。
见易灵愫愣在原地,蔡逯有些诧异,“过来罢,你要去哪儿,我带你去。”说罢,朝易灵愫勾了勾手,叫她过去。
明明方才都给她指了方向,定是知道她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却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易灵愫心下了然,出声道好。
她小跑过去,头上的步摇一晃一晃,在蔡逯身前站定。
“你怎么来了啊?我还以为婚前都叫不到你了。”
蔡逯见她一脸明媚,回话也有几分调侃之意:“不过是来见一位故人罢了。这条巷虽是在矾楼附近,却碍着巷道狭长,岔路口七纵八横,若是不熟悉,十有八\\\\九都会绕里面去。”
说罢,牵着易灵愫的手就往东走。
“你也是来找故人的么?”
看似云淡风轻的一句却叫易灵愫心中警铃大作。若是初到此处与人会面,会的是再普通不过的面,便不需到此犄角旮旯地。若是有私事急事与人会面,到此处也定不会迷路。
蔡逯这是在套她的话。
“嫁妆里有处地产,是经这铺里人的手转过来的。毕竟是自家的地,恰巧今日又得了闲,想着来打听打听,说一下过继的事,不曾想竟绕在了里面。”易灵愫应付着,话大差不差,要说也是这般理。
不过比起原行遮不着调的话,易灵愫对蔡逯的事更为上心。见一位故人,故人是谁?
*
说是铺,不如说是一宅院。直走到头,只有一户人家。院门紧闭,却挂了盏红栀子灯。
“这是……歌馆么?”易灵愫怔住,那盏红栀子灯虽是挂着,却并不亮。
“不是。”蔡逯捏着她柔软的指间,以为她在吃昧,便道:“我不去这些地方。挂灯只是掩人耳目罢了。总有闲杂人等无意间闯到此处,挂上歌馆用的金丝红栀子灯,那些人见负担不起,便会溜走。”
听罢蔡逯的一番解释,易灵愫只觉这原行遮的话当真是不靠谱。铺子不是铺子,吴娘子也没见到个人影。
易灵愫只点头说好,不再言语。偏偏这般沉默样子叫蔡逯心中疑惑。
“你来过继地产,接应人总得提到几句如何进去的话罢。”蔡逯说道。
易灵愫摇摇头,“没有,什么都没说。不过眼下票子都送到我这边了,过继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不打紧。”
蔡逯听罢,也不再纠缠,蓦地把一象环扔到了院墙那边,落地声清脆,听得“啪嗒”一声,定是那象环碎了。
“怎么把象环给扔过去了?”易灵愫不解地问道。
那象环前一瞬还待在蔡逯的拇指上,蓦地就被丢了过去。那象牙本不易碎,许是受力大,才着了地,便给摔了个稀碎。
“客从远处来,自然要跟主家道声安。”
话音刚落,那院门便打开了来,两位男仆站在门口,请了安,叫门外的客人过去。
易灵愫见状,心里存着疑,脚还是迈了出去。不过步子还没踩实,便叫蔡逯给拉了过去。
“你当真要进去?”蔡逯问道。
看他这般慎重模样,恍若院里来往的都是洪水猛兽一般。
她总有种要深陷泥潭的感觉,满身污秽快要沾身,而她躲不过,也不能躲。
易灵愫一贯听从本心,不过碍着许多人事,心里的意愿便都压了下去。
她知道蔡逯此话是想保护她,可她万不能再躲下去了。
于是她找了个最笼统的缘由。
“当真,我要进去,同你一起。”
携手共进,先见到的是吴娘子,一双丹凤眼上挑,一把蒲扇轻摇,一副精明相,朝二人走了过来。
“蔡学士安,易二娘子安。”吴娘子见到蔡逯是惊,见到易灵愫是喜。她在院里待了几年,竟没见过蔡逯,反而是与易灵愫一见如故。想着这便是原行遮提到的娇美人,一时两眼发亮,目光都汇在了易灵愫身上。
“岑长史来了么?”蔡逯并不在意眼前的人是谁,先前没见过这位娘子,想必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来了,不过在后院里。长史病得重,眼下正叫人艾灸按摩呢。”吴娘子回道。
听罢这话,易灵愫心里一凉。
国朝还能有几位岑长史?说的自然是枢密院长史岑青,前段日子因病居家的高官,汴京城里翻云覆雨、行事放荡的人。
他又怎会在此?蔡逯又为何过问他的事?庭叙与岑青是朝中的龙虎党,两党打得不可开交。蔡逯是庭叙的爱徒,怎会与岑青有私交?
不待易灵愫仔细询问,吴娘子便开口道:“易二娘子是来过继东头地产的罢,眼下还有几处要点没说清,不如同我来,细细说。”
易灵愫微微一怔,显然是没料到进了院便要与蔡逯分开。她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跟吴娘子走,打听原行遮说的事。一条是跟蔡逯走,看他与岑青到底在说些什么话。
原行遮的话遮遮掩掩,仔细想来,无非就是说她易家的私事罢了。而她显然是更想跟着蔡逯一起走,倒不是讨好蔡逯,只是因为要见的人是岑青。
那是上辈子在褚尧拜相后,一直怂恿他暗中处理掉易灵愫乃至整个易家的人,是空口诬陷易发谋逆,致使清酒易氏全族男郎流放、女眷充女支的人。
她的死,是岑青一手促成的,褚尧只是来打个掩饰。
蔡逯看出了易灵愫的犹豫,出声道:“不必,她是我家新妇,与我一体,随我去便是。”
随即,拉着她直走向后院。
易灵愫一路被蔡逯牵着走,绕过最后一道连廊。
那个要她命的人出现了。
大姨娘机灵,见眼下场面一发不可收拾,便想赶紧叫这位不好惹的新妇赶紧走。
“新妇,时候不早了。晌午头大哥便放衙回府了,你还是快些到屋里拾捯一番,等着接郎婿回来罢。”大姨娘说道。
二姨娘随即接话,“是啊,燕尔新婚,郎婿与新妇定是有百般体己话要说。新妇还是快些走罢,任我们这群姨娘在此处说会儿话。”
易灵愫见状,也不想再同这些俗人胡搅蛮缠下去,她还嫌晦气呢。
方才往屋里折返几步,不曾想再迈步,竟又被人堆里藏着的哪位姨娘给绊了个趔趗。
“娘子,当心。”秀云心急眼快,赶忙搀扶住易灵愫。
“无碍。”易灵愫回道,低头一看,原来身上的衫子往下落了几分。
雪白的肌肤上落着点点红梅,从脖颈一侧,绵延而下,余下的尽数掩在抹胸里。
“噫,可真是得罪了。我这脚方才站得麻了,想着赶紧甩几下,省得闹出笑话来。不曾想,这脚竟是把新妇给绊了个趔趗。”
易灵愫转身看去,说话人面生,不是姨娘。许是位得宠的外室罢,竟生了熊心豹子胆跟众姨娘一同见正房。
“无事。”易灵愫若无其事地把衫子拽好,“妻妾与外室有着天壤之别。舅家向来守礼懂法,自古以来,外室都不配与妻同室。既知自个儿是见不得人的外室,还是守着老祖宗的礼行事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