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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易发解了其中深意后,也不再说婚期的事。
“褚家郎的事你放心,该补偿的,自然都会给他,剩下的就要看这孩子的造化了。”
蔡老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便摆平了困扰易发的难事,这门亲家不好惹,更惹不起。一番对话下来,易发鬓角都出了汗,赶忙拿汗巾擦干净,生怕叫人笑话。
“既然今日慎庭来了,二姐也没约着和几位玩得好的小娘子出去,不如这俩孩子就出去走走罢。等玩得尽兴后,我这边就要备嫁妆礼了。”易发背着自家孩子擅自做主,正巧随了蔡家的意。
蔡老这才点头道好,“小辈的事,我们也不需过问。二姐是个好孩子,嫁过来后也不用多操心。我这小外孙是个有担当的主儿,婚后除却回门拜礼,旁的时候,由他俩去府邸里玩儿罢。”
话语轻松,婚姻大事好似吃茶饮酒那般随意自然。
蔡老话是温和,可却半点容不得旁人拒绝。蔡梁就是个精明的老狐狸,打着圆场,实则步步紧逼。蔡逯倒是安静,只是偶尔谈话间提到二姐时,眼眸会亮几分。
这样的人最是捉摸不透,似是渗着毒一般,不自觉间就绕到了人的脖颈边,轻轻一缠,人就任他摆布。
送蔡家三人走后,易发才松了口气,眉目间尽显疲惫。
婚期与家里人一说,先说不的是王氏。
“这嫁孩子最是耗精力。原先总想着婚期该是两家一起定才是,配上新郎新娘的生辰八字,去玉仙观里好好算算。这昨日才定下了婚事,今日也算是两家爹娘会面。娘子们在里间里闷声吃酒,以为还有的商议呢。然而一出去,什么事都定了,就差给二姐换上婚服,直接送到他蔡家了。”
“可不是么。”张氏附和着,她一个姨娘,也要随份不薄的礼。五日后大婚,哪里来得及备礼呢?
“说这些有什么用。”易发叹口气,抬头看向若有所思的易灵愫,问道:“二姐,你可能准备得好?”
易灵愫倒是不在意这些,那晚她与蔡逯的邂逅竟意外勾起了她别样的心思。
早点成婚也好,她也不慌。上辈子也成过一次婚,不过是过得不好而已。养娘也教过房中事,她也没用得上。
没人告诉她脱离苦海的法子,没人告诉她男郎都是那般喜新厌旧的野性子。她最需要学的事,没人教过。好歹活过一次,那些事,都不算事。
“陇西的事的确等不得,族人在那处多待一日,便多危险一分。何况,爹爹不还有事……”
易灵愫及时停了话,见易发神色变了又变,心里只觉悲凉。
她的爹爹,她的阿娘,对她的疼惜是真的,想靠她稳固地位也是真的,想叫她为慕哥儿铺一条通顺的路也是真的。
就算她什么都不说,嫁不嫁,何时嫁,都得任人摆布。
眼下与蔡家联姻是最好的选择,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法子。
楼阁之下,是蚁穴还是杂虫,他们都清楚。
“今晚正是时候。相国寺灯盏一层层堆着,这样好的夜晚,正适宜与蔡学士出来走走。”易灵愫望着易父,眼里满是真诚。
易发莫名一阵心疼,有一瞬,他竟然从自家孩子眼里看出了悲戚。不过一晃眼,又见期冀。
易发点点头,王氏见了,也赶忙说着:“情意都是慢慢养出来的。这会儿相见平静无波澜,指不定下一刻就缠得轰轰烈烈呢。”
易灵愫莞尔一笑,说是。
剩下的话也无心再听。
*
相国寺一开,外面都是闹哄哄的。万家灯火点起,长街如昼。
易灵愫刚换好了衣裳,提鞋要出屋时,大娘子便传人来了信。
易灵愫只得去大娘子屋里一趟。
“莫要忤逆蔡学士的意。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先前你从未与男子出游,我放心不下,想着临走前,还是要交代几句。”王氏拉着易灵愫的手就往榻上坐。
见易灵愫一脸淡定,心下忍耐不住,靠近易灵愫的耳边,说着悄悄话:“你知道的,男郎都是这样。你先出去试探试探蔡学士的喜好,回来养娘也好教导。他喜爱什么样的,你就得是什么样的。”
易灵愫蹙眉,这话是见不得人的姨娘交代孩子也就罢,偏偏她可是易发明媒正娶的妻子。不说些叫自家孩子过得顺遂的话,反倒是一再强调叫她处处服侍着蔡逯。
床榻之上,床榻之下,都是顺着夫君的意。那她是什么?又不是物件。
“阿娘,我也是贵家女,不是他蔡慎庭娶来的小妾。妾学房中术拦住郎君,我又何须靠这些下九流法子活着?”
易灵愫甩开王氏的手,心里不悦。
“你太小了,还不懂。”王氏的脸也拉了下来。
“再深情又如何?不还是被温言软语,被那手段给勾了魂?二姐,你没有试错重来的时候,我们家也等不起。”
王氏在埋怨孩子她爹,也在忌恨那无脑的张氏。
王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又难免想到家里的另两个孩子。
“若不是你大姐走得早,慕哥儿又不成器,我又何苦难为你呢?”王氏淌着泪,拿着帕子抽泣。
察觉到失态后,王氏擦了擦酸涩的眼,“你一走,我也不好过啊。张氏就等着生男娃呢。若是真有二郎生出来,我又如何?慕哥儿又如何?”
见易灵愫不再回话,王氏又赶忙握起她的手诉苦,“二姐,你娘就靠你了。你得先抓住夫君的心,才能做你想做的啊。”
易灵愫一时语噎,半晌反应过来后,才勉强点了下头。
夭折的大姐,不懂事的小弟,野心勃勃的爹爹,懦弱受气的娘,嚣张跋扈的姨娘……
还有,人称为汴京一绝的她,人传宰割男郎心的她。
“我先去了,蔡学士的车这会儿就要到了。”
易灵愫笑笑,也不再管身后的娘,起身离去。
* 春意盎然,清爽的风里夹带着不知名的花香,悄然侵入公主府的各处角落。
辰时,易灵愫懒散地窝在圈椅里,云鬓松挽,姜黄衫子堆出几大道褶皱,顺着支棱的髹棕扶手垂落下来。
圈椅被透光的细箴竹帘四面环绕起来,却半分不显狭窄。廊边搁着几盆君子兰,大片叶影洒下,遮住了易灵愫脸上的神情。
她把后脑勺稍稍往椅背上靠了靠,淡然抬眸,满树玉兰搽在浅蓝的天空中,精瘦的枝干旁生出一朵朵内敛的白花,好似青丝鬓髻上扣着一个玉冠。
今日的早膳是她一人吃的。问了侧犯才知,原来在她熟睡时,禁中便下来一道旨意,让两位先生入宫面见官家。
蔡逯不忍吵醒她,与卓旸一道问屋里安后,轻手轻脚地离去了。
公主府仆从不多,每次碰头,看的都是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原先蔡逯跟在身边时,易灵愫尚不觉得有甚落寞。眼下他不在,卓旸也不在,总觉着鸟啼得吵闹,风吹得心腻。
她切切实实地盼着蔡逯赶紧回来,可转念一想,人来了,她就得开始背书。几日休沐,把原本就不勤奋的她,养得更是慵懒。
易灵愫睐起一旁正拾捣插花的侧犯,兀突突地问:“昨晚蔡先生回得晚,卓先生更是。这俩人一大早又被爹爹叫进宫去,你说,是不是有甚事要发生?”
侧犯揿紧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花枝,说她是多想了。
“昨个儿那两位不都向您解释过了么?蔡先生有心,置买教具时,满心是您饿得哎唷哎唷的模样。干脆物件也不买了,忙赶回来给您做宵夜。卓先生一人跑遍东市和北市,不仅买来笔墨纸砚与练武的物件,还赶在裁缝铺歇业前,交代裁缝寻一批贴身吸汗的料子,买来给您做锻炼服穿。”
说罢,蓦地觉着有些奇怪,“只是为甚二位要把置买的事安排在晚间呢?明明扫墓回来刚过晌午,他俩怎么不趁着大白天去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