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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灵愫没了声,找了个舒服姿势,安静待在蔡逯怀里。小道两侧大树褚立,遮了大半日光。
不过总有几缕日光顺着空隙溜了进来,洒在蔡逯肩上,斑驳,照得人暖洋洋的。
说也是巧,这才刚坐下,原行遮便又走了过来。
“还真是巧,不曾想在这方亭里,又遇见了易二娘子。”原行遮视线一转,“噫,还有慎庭兄。”
“原先生安,日头毒辣,不妨先在此处歇息一番。”易灵愫也不知此人是成心还是无意,客套话该说还得说。
“真是巧。原先生老远走来,竟是来了后才发现,亭里有我二人。到底是日头毒辣,连原先生的眸子都辣得模糊不清。”
蔡逯话里讽刺意尽显,不过原行遮不在意。他好似只能听见易灵愫说的话一般,也只接着易灵愫的话。
“这茶是我原家供的,二位可尽情饮下。凉茶解渴消暑,也能抚平人心的烦躁。”原行遮倒着茶,将一盏糕点递了过去,“配着绿豆糕,岂不美哉?”
这话说罢,易灵愫脸色一僵。“我……”
“原先生怕是不知,她素来不爱这凉茶,和绿豆糕,吃了肚里不舒服。”蔡逯抢话道。
原行遮心下了然,“原来如此,是我疏忽了。易二娘子想吃什么,我叫仆从立即送来。东湖原是我家祖上的私产,如今朝外开放。不过来者皆是客,自要给客人最好的待遇。”
话里意图太过明显,易灵愫能觉察到蔡逯的脸色变了又变,再阴下去,怕是要媲美徽墨了。不过还不等易灵愫出来打圆场,蔡逯身边的小厮便急忙走到人身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话。
蔡逯正在气头上,话里便浸了炮弹:“在场两人都是熟人,何须避讳。大声说出来,让熟人听听,是什么事。”
小厮也惶恐,颤颤巍巍地说着:“学士,官家特意吩咐,此事是机密。纵使是好友内人,也要有所避讳。”
小厮掏出了个匣盒儿,不过普通模样。不过蔡逯一见,心里便知此事重大。
“我先出去一会儿,乖乖的。”蔡逯捏着易灵愫软软的指间,威胁之意尽显。
易灵愫见是国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随即便见蔡逯转身离去。走得倒是挺远,都看不见人来。
易灵愫胡乱看着面前的景,无意间与原行遮对视,也是讪笑一声,随即移开眼来。
*
这会儿走到无人之处,蔡逯才小心打开了那匣盒儿,见匣盒儿内安然摆了个物件,顿时悬着的心都落了下来。
还好,无事。
“下去罢。”蔡逯把匣盒儿递到小厮手里,心头猛地一突。
不对劲,实在不对劲。来不及多交代几句,急忙往回赶。
悄然走近,却听到一句细碎的话来。
“原某一向倾慕易二娘子,不知是否……”
后面的话被风给吞走,吹得蔡逯全身泛冷。
隔着老远,某位断气姨娘的眼死死盯着她这边,眼中被血水蒙盖上一层红,目光发散。
易灵愫没见过这般场面,只往蔡逯身边凑。
她以为这般明晃晃的警告今日只会出现一次,不曾想宴上种种更是叫她止不住发颤。
*
官家十八位子女,唯有这福灵公主享尽万般荣宠。
听闻福灵公主骄矜蛮横,易灵愫便以为她会是穿金戴银、趾高气扬的现身在生辰宴上。不曾想,福灵公主却是个天真活泼的性子,着揉蓝衫子杏黄裙各处讨果酒喝。
平日便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今日只更欢脱。
今日原行遮也来给公主祝寿,福灵公主掩不住好心情,总是往原行遮那边瞥。
官家知她心思,开宴后便叫福灵公主四处玩去。又怕她惹出事来,特意叫都城一众安人跟在她身后,人多力大,也是想叫安人给公主出出点子,早日把那原官人收为驸马。
不过这帮安人也都有眼力见。谁不知这素来不近女色的蔡学士觅了新妇,新妇还是汴京城里多少男郎心头的宝。
一帮安人围着福灵公主,一帮围在易灵愫身旁,说着好话。
“今日是公主的生辰宴,诸位还是去在公主身前多转几圈罢,指不定自家郎婿就升了官呢。”易灵愫说罢便转头走上另一偏僻小道去。
身后议论纷纷,她也不在意。少听些奉承话,多做些利己事。这帮安人便是墙头草,谁得势便攀附谁。这样的好友,不交也罢。
易灵愫朝前方柳褚里走去,本想散散心,却撞见了躺在石头上把玩长笛的原行遮。
原行遮见她来便起身,依旧着松垮的圆领袍,颇有仙风道骨之姿。
不待原行遮开口,易灵愫便觉晦气一般转身欲走。
“二娘子,留步。”原行遮急忙唤道。
“小官人慎言。你该叫我蔡夫人。”易灵愫说道。
“是我唐突了,蔡夫人。”原行遮特意把“夫人”二字咬得黏腻不清,信步走来,又道:“不知原某给的信,蔡夫人可曾堪破?”
“自然。”易灵愫不欲多言,迈步走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原行遮这话倒是提醒了她,此番前来是找福灵公主套话,可不是肆意散步来着。
身后人没再追来,易灵愫七绕八拐,竟把自个儿给绕迷路了来。
生辰宴办在偌大的公主府,随意可见亭台楼榭。易灵愫抬眸,眼前是座紧闭扇门的殿。只有绕过这座殿,方才走通旁的路。
易灵愫迈上台阶,周遭很静。偶有飞鸟掠过,更显这处寂静的满是怪异。
“啊!”
刚贴近扇门,易灵愫便被人给拉到了殿里去。门随即关上,殿外依旧寂静一片。
身后人紧紧贴着她的身,将她抵在门扉,一手捏着她腰间软肉,一手掐着她的脖颈。那双手冰冷带茧,好似在狎昵一般,此刻并未用力。不过只是把手放上去,便能叫易灵愫觉着喉管在被迫收紧。
呼吸难耐,易灵愫不得不仰头张口,拼命汲取着空气。
那身阴冷骸骨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是不该待在此处的蔡逯。
“为什么要跟他说话呢?”蔡逯低头咬着易灵愫脖下的衣襟,慢慢往下扯,露出那片青紫交杂的玉肌来。
“渝柳儿,我不介意在这殿里来一次。”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一阵欢声笑语。福灵公主与那帮安人,竟朝这冷清的殿走来。
往常这时候易发是要出来打圆场的,闹得太过日后相见难堪。可今晚他没再说话,只是摆摆手,叫两位才俊赶紧回去。
哪能不在意谒禁呢?他也怕被人参,他不像蔡逯那般,做的再过都有官家护着,他一步步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自然深知其中艰辛。
蔡逯说好,转身便离去。
褚尧好似还不想走,他刚来,想说的话还没说完。
攻破他最后一道防线的,是易灵愫的一句话。
“水要往前流,人要往前走。也祝褚大郎也找到归属才是。”
褚尧一怔,他还是想说几句话,哪怕易灵愫不听。
“听闻二小娘子前两日落了水,身子还好么?”
易灵愫点头,随即朝自家爹爹说了句:“不如让我送褚大郎一程罢。”
易发朝大门处望了望,不过数十步路而已。
“去罢。”
于是易灵愫在前,领着褚尧离去。
门开了,门外的狗吠声隔着几条巷遥遥传了过来。
“褚大郎慢走。”易灵愫站在门里,褚尧却站在门外,一暗一明,却好似隔了千百道山川一般。
见过薄情郎的虚情假意与背刺,哪怕眼前少年郎的眼眸里有无尽悲戚,易灵愫心里还是毫无波动。
这腌臜种,谁爱要谁要,她要走新路了。
易灵愫兀自合上了门,最后一眼,她瞥见褚尧眨了眼,竟落下一滴泪来。
霎时光亮也随之不见。
*
门外,褚尧抹去泪,脸冷了下来,与方才的痴情种模样判若两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