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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章已死, 以他现在这个样子, 就算抓了云湄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哪怕换上她的命,丹章也不可能再醒过来。
谁知季陈辞刚走出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阵阵哭声,他回身望去,便见施怀仁紧紧抱着丹章,脸上全是泪水,说话断断续续的:“丹章…别…怪爹心狠…爹只是…只是不想看你痛苦下去了……”
转念间又想起什么,施怀仁情绪彻底失控,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对着季陈辞怒吼道:“你们明明都…都救走云湄了!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
他握着丹章冰冷的手,失声痛哭:“我已经…已经放弃了…我救不了丹章…就想让他走得不那么痛苦…这都不行吗!你们还想要我怎样!”
竟是这个原因,季陈辞站在原地,大致猜到了来龙去脉。
那日时聆强行破阵,打断换命仪式并救走云湄,她们离开后,施怀仁彻底陷入绝望。
若要让丹章活下去,只有换命一种办法,可如今云湄被带走,有时聆相护,他再去抢人简直是难如登天。
结局已经摆在面前,他们已到日暮穷途的地步,只剩下死路一条。
为了能让丹章少受些罪,施怀仁狠下心把他掐死,与其拖着病体苟延残喘,倒不如死了干净。
看着丹章一点点放弃挣扎,咽下最后一口气,施怀仁的情绪彻底崩溃,面部变得扭曲而狰狞,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如癫如狂,不成人样。
听完这些,时聆默默无言,良久后她伸手拂过丹章的尸体,很快他便化为点点云烟,消散在空中。
怀中骤然一空,施怀仁愣了片刻,而后刺耳的尖叫声响彻地底:“丹章——!”
时聆不为所动,转身向外走去,淡声道:“走吧。”
施怀仁在地上痛苦爬行,拼了命地去够她的衣角:“啊——杀了我!快杀了我!”
地下的烛影晃动,映出时聆波澜无惊的脸,面对他的骂喊,时聆置若罔闻,没有任何反应。
“施家世代如此,为何只罚我一个!”施怀仁喊到嗓音嘶哑,像纸张划过粗糙的树面,他声线颤抖,仰着头不甘地道,“我没错!错的是你们!”
听到这话,时聆脚步一顿,她背着施怀仁,声音如寒风般冰冷:“世间因果轮回,你又怎知他们没有报应呢?”
“八百年间,施家换命失败者不计其数,为了保住施家城主的地位,他们就从宗亲中挑选适龄的孩子,过继到加家中,成为下一任家主。”
时聆稍微侧身,望向他的眼神漠然无温:“这些,你可都知道吗?”
这么多年来,宋云深也救下不少女童,一旦换命失败,施家就没有男孩可以继承家主之位,家中女儿只为换命而生,自然不可能将施家交到她们手中。
至于施家所受的诅咒,只要后世无人继承家主之位,诅咒便可了断,但他们并不愿意这样做,倾尽全力也要让施家延续下去。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人心贪婪,永远无法满足。
时聆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缓缓抬起手。
施怀仁以为她要杀了自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面对死亡,他本能地感到恐惧,然而想到很快就能和丹章团聚,他又隐隐期待着那只手能赶紧落下。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举在空中的手并未落在他身上,掌风擦着他疾驰而过,直直地朝墙上的神像冲去。
下一秒,那张巨大的画像出现在时聆手中,她收起卷轴转身离去,没看地上的施怀仁一眼。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施怀仁心如死灰,他猝不及防大笑起来,连丹章都不在了,他却要在这度过他的漫漫余生。
孤独、绝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座府邸,将是他的牢笼。
…
走出暗道后,时聆又在府中转了几圈,实在是找不到云湄,便问身后的山秋:“云湄真不是你抓的?”
山秋使劲摇头,他此次的目标,是施怀仁而非云湄,至于为何要杀这个疯子,山秋也不知道,他只是奉命行事。
方才地底一片漆黑,时聆又特意将他藏在暗处,是以施怀仁并未看见他,若是被他看见,又要开始疯疯癫癫地说胡话。
日光下,山秋的表情一览无余,任何微弱的变化都瞒不过时聆,见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时聆收回目光,开始打量手中的卷轴。
能悄无声息带走云湄的,除了画像中的神,不会再有旁人,既然没有被带到施府,那便剩下一种可能——
她被那位神带走了。
时聆心烦意乱,他诅咒施府又教以换命之法,究竟是为了什么?
许久未出声的季陈辞突然开口,指着她手里的画像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冲你来的?”
时聆试探道:“怎么说?”
“这些年来山鬼谣言四起,魍离山命案频出,《晋安志异》更是将山鬼描述成见之不幸的祸害,为的就是在城中引起恐慌,一旦被情绪左右,便会露出破绽,让邪祟有可乘之机。”
“施家的诅咒早在八百年前便有,惨死的亡魂怨气深,他也许想用这种方法来影响魍离山的灵气,只要灵气有损,你的法力便会受到影响。”
季陈辞又指着西边道:“再说当年襄城的屠城就来得蹊跷,原本灵气充沛的福地,却在短短数年间枯竭,这些灵力被他吞噬,能让他法力大增,只要他想,他随时能对你出手。”
是了,云湄受伤,她只想着解决施家,竟没顾上这些事,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
时聆在自己脚边划了个传送阵,一点点扩大范围,将季陈辞和山秋都容入其中。
“回去再说。”
阵法已成,转眼间便至魍离山,阮娘和花枝便围了上来,阮娘咬着唇神情焦灼:“姑娘,云湄找到了吗?”
时聆摇着头道:“尚未,不过你们先别急,容我再想想办法。”
“但愿她没事。”阮娘忧心忡忡,忽然在时聆背后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她差异道,“山秋,你何时回来的?”
对上那双满是担忧的眼,山秋心虚地别开脸,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不等阮娘开口细问,便见两道身影从天而降,紧接着,略带笑意的话音响起:“发生何事了,怎么全围在一块?”
那声音太过熟悉,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时聆稍微抬头,眯着眼道:“你怎么来了?”
掌灯长裙飘飘,停在她面前,从袖中掏出个物件给她:“你东西落在天上都不知道,还好被司泽神君拾到了,这不,让我下来送给你。”
站在她身边的司泽宁笑着摆手:“可不是我的功劳,是中正神君捡到的,到处问是谁的,我瞧着眼熟,像是你的东西,就给掌灯了。”
时聆接过一看,是枚温润通透的玉佩,跟之前辞林给她的那枚很像,但又不完全相同,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她拿着玉佩反复地看,颇为迟疑道:“这玉佩……”
“怎么,不是你的吗?”司泽宁讶然道,“难不成是辞林的?”
季陈辞默了会儿,承认道:“嗯。”
时聆这才想起来,先前在天庭中,她在神珠中见过这枚玉佩,她最后看了两眼,将玉佩递到季陈辞面前:“你的。”
他沉默地接过玉佩,小心地收入袖中。
瞧着他的神情有些不对,时聆皱了下眉:“怎么了?”
“无事。”季陈辞轻声回应。
掌灯拍了拍手中并不存在的灰,满意道:“好了,既然物归原主,我们就会先回去了。”
说完,掌灯挥手招来祥云,正欲离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时聆身后,看见个眉清目秀的黑衣少年,有些眼熟。
她眨着眼认了会,随即露出跟阮娘一样的表情:“诶,这不是山秋吗!在外面晃荡了这么多年,终于舍得回来了啊?”
山秋的身子猛地一颤。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