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贺云回时带了两大袋子伴手礼,母亲来开门先是一惊,接着又心疼又欣慰地说:“儿子,回来又带东西。”
“爸,”贺云擡手:“给你买了个新鱼竿。”
“回来就好,不用带东西。”贺晶笑盈盈地说。
三人在餐桌边坐下,方形餐桌,一面靠墙,三人默契地各坐一边,这个习惯已经维持了十几年。
不仅如此,室内装潢也维持数十年,还保存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风格,母亲李月荷非常勤快,常常擦拭清洗,因而布局虽旧,但都很干净。贺云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的前十八年,几乎是一进来,那种熟悉的感觉便涌上心头,令他眼眶发热。
李月荷非常殷勤地给儿子夹菜,生怕他吃少了。贺晶则时不时与他交谈两句工作上的事,又吩咐几下,以维持家长权威。
贺云放下碗筷问:“妈妈,你是不是快退休了?”
李月荷也接近55了,是到了快退休的年纪,她没有应,只是轻声问:“为什麽这麽问?儿子想我帮你带孙子?”
“不是。”贺云笑笑:“退休之后我就能常带你出去玩了。”
李月荷听罢笑得眼眯起来:“哪有那麽快,妈妈也可能会被返聘。”
贺晶是不用问的,只要他自己不辞职,可以在单位工作到实在不行那天。贺云心中了然,吸了口气,郑重其事地说:“爸,妈,既然如此,我有事想跟你们说。”
“你说。”贺晶用眼神催促道:“什麽要紧事?是不是要用钱?”
“不是。”
贺云擡看,来回看两位关心的目光,突兀地问:“我称得上是让你们骄傲的儿子吗?”
两人一愣,李月荷抢先说:“当然,你一直是妈妈的骄傲。”
“也是爸爸的骄傲。”贺晶应和道。
“那,我想选择和谁共度余生,你们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两人疑惑地对视一眼,李月荷很快反应过来:“儿子,你到底要说什麽?”
贺晶一言不发地望着贺云,脸色有些阴沉。
贺云从左到右环视二老一圈,郑重地说:
“我想说的是,我其实有成长,有学会去爱别人。我学着去当一个合格的伴侣,你们给我留下的印记很深,但不是那麽致命。”
李月荷的脸色也变了,命令他道:“不要说了!”
贺云一顿,仍然继续说:
“我很爱你们,也相信你们比自己说出口的要更爱我,你们唯一不放心的,是我没有从你们身上学会如何去爱伴侣,是吧?因为这样,就相当于要你们直面婚姻失败的恶果,而你们已经逃避了二十几年。”
贺晶压抑着怒意,直直地望着他,冷硬地说:“你到底想说什麽?”
“我想说的是,我已经选择好了要共度余生的人。”
李月荷将脸埋进双掌中,嗓音颤抖:“你不要说了…!”
“你们也认识的,就是余书缘。”
“你…!”
贺晶激动地站起来:“你简直毫无长进!”
“你说错了,我不是毫无长进。正是因为有长进,我才要说。”
贺云也站起来,吸了口气:“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爱你们,这点永远不会变。我也爱余书缘,我要选择重新开始,重新追求他、重新和他在一起,我需要你们的支持与祝福。”
李月荷掩面哭泣,颤抖着说:“你为什麽不能是妈妈的乖孩子呢?你总是这样…”
“是,”贺云说:“可你们刚才说,我是你们骄傲的儿子,既然如此,也该为我做的选择而骄傲吧?”
说着,眼眶有些热:“难道,为了你们的期许,为了所谓的体面,为了证明你们的家庭教育没有问题,我就一定要和自己不爱的女孩儿结婚,生下孩子,然后在我的家庭里重複你们的悲剧吗?”
——在我的家庭重複你们的悲剧。
两人被问得一愣,像是当头一棒,显然有些怔住。贺晶怒目而视,示意他不要再说。
贺云深吸口气,再次鼓起勇气说:“过去几年我犯了很多错,在如何爱这件事上,跌跌撞撞许多次,代价非常惨烈。”
“可是妈妈,”贺云看向李月荷,又看向贺晶:“爸爸,我最近终于有了新的了悟,那就是我不想浑浑噩噩地过这一生。”
他忍不住用期许的目光看向二老:“我要坚定地选我爱的人,虽然未必会是好的结局,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有选我爱的人的权力,也有这种能力——我会让他幸福,我可以。”
说罢,贺云低下头,接着像是花光所有力气一样,对李月荷说:“谢谢妈妈,菜很好吃。”又对贺晶说:“谢谢爸爸,你说的我都听进去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