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辛道：走路吧, 人太多了。
城里还是热闹的，不少人拿着工具来来往往，街边也多了不少小摊子。人多，摊子前却冷落。
裴南辛牵着马，无视摊主的吆喝从他们面前经过。
程杭西跟在他身边，眼睛一直往周围瞧，比他更像城外人。
街上走动的半变异者几乎没有，街边墙角还时常能看到拿着空碗发愣的人。
来往的大部分人都是脸色蜡黄瘦骨嶙峋，裴南辛和程杭西走进人群里，明显得就像混在煤球堆里的两颗大珍珠。
偶尔会有大胆的普通人将他们拦下，不是想让他们换东西就是想做他们的奴隶。脸皮薄还要点面子的，被冷脸拒绝后就自动让道了，那些想强行赖的，程杭西一抽出腰间的刀，他们一刻都不敢多待，吓得忙里忙慌地跑走。
裴南辛忽然想起了古小武，比起来，这些人的段位远没有古小武高。
等旁边没有人围着了，他便道：斩城是直接打劫，拦路强买强卖是黎明城的特色？
程杭西收起刀：黎明城内发现打劫会被关监牢，还扣工时。
裴南辛没有接话。
这要是在越关城，应该是要就地打死的。
水井周围散了一群人，打水的队伍也排了老长，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前面探。要不是知道队伍前方是水井，还以为是有人在发放粮食。
程杭西远远地看了会儿，才抬脚离开：变异者有三个，半变异者有一个。以前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在挣取工时的。
裴南辛问：除了你和加扰，联合队还有别的管事的吗？
还有几个。我只负责对外的事情，队里的事情加扰管得多一些。他还有几个帮手，当初我们离开的时候，他们一个都不肯跟出来。程杭西皱起眉，我和加扰离开了，是他们接手的联合队。
联合队的房子有些偏，从主干道拐到另一个小道，再走到最尽头就是了。
这一路走过来，除了在水井边看到的那几个，程杭西就没有再看到熟悉的面孔。
走到联合队院子大门前，程杭西手一推，门就被吱呀推开了。
里面空空荡荡。
裴南辛还记得上回他来的时候，这里常有人进出，一点也不冷清。
然而这时候，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像被人荒废掉的房子。
程杭西不言，径直进了屋子。
裴南辛没动，牵着小红站在院子里。
院子中央的灶台干干净净，以往旁边还有几口大锅，现在只剩下四个磕出了缺口的碗。
碗是干净的，应该还有人在用。
黎明城的第三阵营有一百来人，程杭西带出来的还不到三十个，这里剩下的少说也得有六七十人。
而按现在的情形恐怕没几个人了。
程杭西从这一栋楼走到另一栋，裴南辛每一次看到他，都是在不同的窗子里。
最后一个房间看完，他才从里面出来。
只有四个房间上了锁，里面应该是有人住的。
裴南辛问：其他的呢？
空了。程杭西不觉放轻了声音，没有人了。
裴南辛刚想说什么，就蓦地往门口看。
程杭西看到他的动作，手摸上短刀，几步站在他的身前。
一段时间后，才有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裴南辛一点不慌，甚至还有闲心将小红末端没有梳成辫子的那点鬃毛上的结一点点扯开。
人到了。
进来的是一个下半张脸长着黑色暗纹的半变异者和三个异能者。
一看到有马以及遮得严实的裴南辛和程杭西，他们肉眼可见地慌起来。
其中一个异能者惊惧又小心翼翼地问：两位大人，有什么事吗？
裴南辛和程杭西一直不说话，他们便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害怕，两条腿颤得几乎要跪下来。
程杭西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又稳住情绪，问：我听说这里有一支收容半变异者和异能者的联合队？
联合队胆子大点的那个异能者咽了咽口水，抖着声音道，早散了。
怎么散的？
程杭西走以后没多久，城里分给我们的粮食就少了将近一半，时间越长，分到的就越少，还时不时没有粮食。本来就填不抱肚子，这下连吃的都没有。饿了一段时间后，领队就找了个普通人依附再之后，联合队就散了。
那个异能者说完，不见程杭西回答，不由得战战兢兢地喊了一句：大人？
其他人呢？你们黎明城不是半变异者和异能者最多的吗，我们在街上怎么都没有看到。程杭西沉下声音问。
本来是多的，走了一部分，饿死了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都去找普通人依附了，除了全体上工的时候，平时就很少能看到他们，他们说话的变异者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说起了另外的，还有说离城去其他地方的，不知道怎么样了。
裴南辛见程杭西又没有开口，那四人吓得几乎要跪下来，便出声：那你们？
能找到人依附平时还能有口吃的，但没有人肯要我们，我们只能想办法多抢一点城里的活干，好能换点吃的。
程杭西问：程杭西带了些人走，你们没有想过去找他们吗？
这话一问出来，那四个人好像就没有这么害怕了。
找他？不知道那群人是不是还活着，我们为什么要去找。
就凭程杭西一张嘴说南边有粮食，有什么巫祭的引路人，我们就要去送死吗？
裴南辛确定了，不是错觉。一提到这个话题，这几人的愤怒就将他们的害怕压了过去。
要不是程杭西离开，我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被巫师蛊惑走，还害得这么多人吃不上粮食，他是罪人！
裴南辛听得皱起眉：黎明城粮食不够了。
怎么会不够！那些普通人还不是每天都能领！
那几人已经全然不顾面前的两人是有马的大人了，把一直压抑的恨意全数释放出来。
程杭西是城主的弟弟，只要联合队有他在，我们就永远不会少吃的！
要不是他抛下我们，我们怎么会落到这种境地！
裴南辛皱眉，手指微动。
然而程杭西一步错身，挡在他的面前，微微摇了摇头：走吧。
他话音刚落，小红就窜了出去，在那四人身边跑了一圈，蹄子不小心踢到他们，四个人滚成一团。
小红似乎是来了兴趣，围着他们转个不停，两只前蹄高高扬起，又擦着他们的身子落下。
他们又哭又喊。
两位大人饶了我们吧，我们什么也没干啊！该说的我们都说了，没有一点隐瞒啊大人！
程杭西唤了一声：小红，快回来。
小红不为所动，还是绕着那四人转，蹄子时不时在这个人脚上踢一下，又在那个人手上蹭一下。
程杭西不由扯了一下裴南辛的衣角：小红！
裴南辛等了一会儿才开口：小红，别把人弄得干不了活了。
小红鼻子喷了一下气，才甩着尾巴走回来，在程杭西身上蹭了蹭。
那四人抱成团缩在一旁畏畏缩缩地看着他们。
裴南辛翻身上马，拉了程杭西一把：走了，回去。
人刚坐稳，小红就猛冲了出去。
七拐八弯地穿过小道，还是因为城门有人，速度才慢下来。
他们出城时，在路上遇到的那七人才刚回来。
裴南辛听到打头的人用奇异的语言跟守卫说话。
和程杭西进城时说的一样。
然而他听到守卫厉声道：城主的七队几天前就回来了，你们
更多的就听不到了，小红出了城门就跑得飞快，将他们的声音远远地抛在脑后。
太阳落山时，小红停在一棵红果子树下。
裴南辛爬上树，把红果子往下扔，见程杭西表情淡淡，便问：不生气？
程杭西一边把果子往小红嘴里喂，一边道：想到了，没什么好气的，以后总会好的。
一声系统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