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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霏霏指着高驰,说:“我跟他一起的。”
护士哦了一声,说:“你是他什么人?登记一下。”
云霏霏想起高源,说:“我是他姐。”
她在登记本上写下了高源的名字。
护士看了眼她写的登记信息,说:“高骋是你哥?”
云霏霏顿了下,点头。
护士又问:“亲哥?”
云霏霏依旧点头。
护士定定地看着她,说:“既然是亲哥,怎么现在才来看他?”
云霏霏愣了。
护士二十出头,正因为年轻,才敢半分情面不留地嘲讽:“你这亲妹妹当的真是够可以的,人都已经病入膏肓了,才想起来来看一眼。”
云霏霏问她:“病入膏肓?什么病啊?”
护士说:“肺癌晚期。”
云霏霏突然觉得有些冷,冷到开始发抖。
护士见她神情有些奇怪,以为话说重了,也意识到可能她并不知情,转了语气说:“好好治疗,或许还能多撑些时日。家属多关心多鼓励,病人的求生欲才是存活的关键。”
*
云霏霏顺着高驰进的那间房找了过去。
病房内四个床位,隔断帘都缩在床头,三张病床上都躺着人,压根分不清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只有床头的监护仪器偶尔嘀一声。
剩下的那张病床上躺着个光头男人,比其他三个病人好一点的是,他虽然插上了鼻饲管,但是还能和高驰说说话。
可,他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含糊不清。
云霏霏推开门,走到病床边站定。
高骋余光看到来人,艰难地转过头,问她:“你是?”
云霏霏盯着他,没有说话。
她很清楚肺癌晚期患者的生命周期,十五年前,就已经很清楚了。
她明白,眼前脸色灰白眼神呆滞的高骋的生命正在倒计时,可能一两个月,可能……
他清醒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他这辈子说的最后一句清醒的话。
高骋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挣扎着想坐起来,最终他只轻微地动了下头,可仅仅这么个小动作,他就已经累得大口喘粗气。
“姑娘,你找我?”
“……”
见她不说话,高骋转过头问高驰:“谁啊?”
高驰皱着眉看着她。
云霏霏盯着一直在病床边徘徊的何玉萍,看到她张开五指想去握高骋的手,却一次次落空,想起了十五年前的冬天。
那个冬天,每天放学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医院 去陪卧床的母亲,第二天一早直接去学校。
那是一段当时觉得痛苦,现在回想起来却幸福极了的日子。
写完作业后,云霏霏一边和她说话,一边给她按摩四肢。
她大多数时间处在昏迷状态,偶尔清醒的时候会笑着叮嘱多吃点饭,多睡会觉……
云霏霏伸手握住高骋的手。
他的手和记忆里母亲的手很相似,因为浮肿,没有丝毫血色,按下去后会有个坑,要好一会儿才恢复原状。
按摩完两只胳膊,云霏霏掀开被子,抬起他的腿,将宽松的病号服往上卷到腿根。
高驰攥住她手:“我来。”
云霏霏挣开他手,抬起腿曲起来,从小腿向大腿一寸一寸揉捏。
高驰抓住她手腕:“我说了,我来。”
云霏霏没吭声,甩开他手,按完一条腿,又抬起了另外一条腿。
高骋问高驰:“你朋友?”
高驰盯着云霏霏,点了点头。
高骋笑着追问:“女朋友?”
高驰没吭声,心头的疑惑在他说完这三个字后烟消云散,转变成了另一种复杂的情绪。
高骋以为他默认了,没再追问。
云霏霏捏完腿,累得额头出了一身薄薄的汗,说:“翻个身,省得生褥疮。”
高驰皱眉盯着她看得入了神,像是没听到,什么反应都没。
云霏霏看向他,见他发愣,给高骋按摩后的胳膊又酸又痛,让她气得眉毛都快竖起来了:“愣着干什么?!”
躺在病床上的高骋没忍住,笑出了声。
云霏霏突然意识到刚刚语气太凶了,稍稍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这一撇头刚好和何玉萍对视了。
何玉萍的眼神空洞,没有一丝光彩,却很复杂。
十秒钟后,云霏霏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在她的注视下慢慢转过头,看向已经开始动手的高驰,以为她在心疼自己的小儿子,就弯下腰要去帮他。
高驰虽然压根不需要她帮忙,但还让她帮忙搭了把手,两人合力将高骋翻了身。
高骋被照顾得蛮好,后背干净光滑,没有湿疹,也没有褥疮,就是有些压痕,云霏霏半握手心,从上往下慢慢拍了拍他后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