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梦把人请进来,拉到她刚才化妆的位置上。
康嘉年好奇地盯着那些化妆品,两眼放光。
我其实挺想尝试的,但没做多久功课头就大了,分不清哪些。他嘟囔,我也不敢问我妈什么是什么。
黎青梦指着那些摊开的化妆品简单介绍了一下:其实我带的这些也不多,为了出门方便随手拿的。你如果有兴趣,等我们回去之后我再详细跟你说。
他做作地敬了个礼:好的老师!
黎青梦帮他画得很快,因为惦记着一会儿要退房还得收拾行李的事情。
等两人拾掇好出来,康盂树瞧见康嘉年的模样,揉了揉眼睛,看向黎青梦:这是康嘉年?
黎青梦笑道:不然我是康嘉年?
康嘉年有些别扭地低下头。
康盂树抬手像往常那样拍了下他的背:挺好看啊,我们康家的基因就是牛逼。抬头挺胸,瑟缩什么。
康嘉年嗯嗯地点头,但身体还是有些不自然地含胸。
走到街上时,他躲在康盂树和黎青梦身后,左看看右看看,还是习惯性掏出书包里的口罩,被黎青梦拉住。
你先走一段路试试,如果不舒服再摘下来?她鼓励他,而且现在不是你一个人在走,哪怕有人歧视你,也不是你自己在承担。走在你身边的我们也是。
康嘉年思考良久,慢慢地把口罩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
他郑重地点头,长长地深呼吸一口气,拉着行李箱跨出大厦的门。
今日的京崎和往常一样,干燥的阳光,一贫如洗的天空,看着很高很远,所有人在底下都有着无穷的呼吸的空间。
这是他在南苔很少看到的天气。
康嘉年终于抬起头,阳光刺目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但他还是倔强地,笔直地注射着那道金黄色的光源,将周遭似有若无的目光尽数遮盖住。
他不在乎是不是有人看过来了。
或许是摘下了口罩,或许是因为这份天气,康嘉年从来没觉得呼吸有这么舒畅过。
走吧!他看着远处高耸的商厦,我们出发咯!
*
三个人把行李寄存在了地铁站,顺势进入了站内连通着的商场。
康嘉年的打扮虽然的确引发了一些侧目,但大多都是好奇地打量一眼便移开目光了。因此,他起先还非常僵硬的姿态逐渐放松。
而且想到这些人转瞬即逝,从明天起就会消失在他的生活中,他走路的样子更加放肆。
黎青梦没有带他们去自己平常去的那些奢侈品店挑女装,那已经不是她能再逛得起的价位了。思考之后,她选择了一家快消品牌。
陌生人自管自扎在里面,服务员也不会来硬性推销有的没的,是比较舒服的挑衣环境。
这家快消品脾是知名的连锁企业,在京崎遍地都是,但在南苔根本搜不到。
以前黎青梦是根本不会踏进这种店的,只是已经很久很久买过新衣服的驱使下,她原本只是陪买的心态也开始跃跃欲试。
康嘉年更别说,已经一溜烟跑店里没影了。
但转念一想,现在她身上还背着债,哪有买衣服的资格。
一下子,所有的念头都冷却下来。
康盂树站在门边边上,看着旁边没动的她,扬了扬下巴:你不逛吗?
黎青梦冷淡地摇头:不了。
也是。
后半句话康盂树想说的是,这些衣服你应该看不上吧。
但他忍住了没说,只是欲言又止瞅了眼她身上这件衣服的Logo。
刚刚在进入这个商场的第一眼,他就看见了这个logo相同形状的店铺,占据一楼硕大的店面,气势逼人。
迎宾的柜员满脸写着生人勿近。也的确是生人勿近,门口放置着栏杆,刚才有人想进去就被拦在门外说稍等。
他不懂这种一件破布料上五位数的地方,怎么还有人排队上赶着,和他妈听说菜市场出血大折扣才会去排队挤一样。
这是否意味着,在这些人眼里,这些五位数的东西和菜市场的大白菜是一样的。
他默默在心里划上等号。
她以前就是出入这种地方的吗?
康盂树拨了下鼻子,不自觉想起南苔的老百货大楼。
不夸装地说那个地方,是他从前的梦中情楼。
小时候的夏天,家里空调还没装上的时候,他喜欢在打完篮球的橙色傍晚特意绕一点远路经过那里,空气湿热沉闷,但只要经过楼前,过足的冷气就会呼呼地吹来,尤其是脚踝的部分,像一脚踏进冰水里。
大楼旁边那时还开着家炸鸡店,香味和冷气混在一起,勾得他肚子直叫。
当时不止他,所有受不了这份酷热的人都会在门口徘徊,或者进去逛逛,买些有的没的,东西也便宜,花不了多少。
它没有栏杆拦着,谁都能来蹭,最最市井的地方。
可却是他从前出入过的最高级的地方了。
康盂树收回思绪,贼他妈想抽根烟,和黎青梦比了下手势离开衣服店后,他本想跑到商场外面没人的巷子里抽。
但是经过某个标识为抽烟指定室的房间,他停住脚步。
在从前,他非常不喜欢这种地方,把几个烟瘾患者关在一起,外面隔层玻璃,好像他们是什么某种大型观赏动物。
虽然这种圈地被叫做文明,是进步的体现。
在这之前他从来无所谓,野蛮人就野蛮人吧,他就是偏爱在太阳底下无拘无束地抽。
可这个念头和刚刚脑海里的思绪裹挟在一起,让他突然觉得很难堪。
康盂树掏出电子烟,推开了吸烟室的磨砂门。
*
两个人都走开后,黎青梦独自站在原地刷了会儿手机,特意点开朋友圈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在京崎,她才有勇气点开好久没看的朋友圈。
就好像有一种自己还和他们还在同一个地标,似乎也意味着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的错觉。
果不其然,他们的生活依旧多姿多彩,但奇怪的是,她这次的心情很平静。
手指淡定地往上刷了一会儿,反而陡生一种无聊。
无外乎就是美术展,音乐厅,高级西餐厅诸如此类的地方。
他们一定没有去过红蔷薇,也一定不会来这种连锁快消店淘货,黎青梦替他们觉得可惜。
因为这些衣服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很多,有一种超出预料的惊喜。
从前她一直没踏入过,现在随意扫一圈,就看中了好几件。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憋了太久的原因,铜块都能看成黄金。
她正在走神时,康嘉年已经换好了一件裙子出来,样式和她第一次碰到他那时穿得那件差不多。
怎么样?这件适合我吗?
他转了一圈,裙摆跟着飞转。
黎青梦赞许地点头:挺好啊。我发现你挺偏爱这种款式的。
康嘉年嘿嘿道:因为这种版型的能遮住我的大骨架。
你还可以继续看看,你哥出去抽烟了。
他果然开始不耐烦了。不用管他。康嘉年不以为意,姐姐呢?你挑中什么衣服没有?
黎青梦摇头:没。
是吗?我看你刚才一直在盯着那件衣服看。他指着刚才她一直在跟前徘徊的衣服,突然恍声,噢,是不是你穿不惯?
黎青梦挺想装腔作势地说是,但在坦然的康嘉年面前,自己的伪装就显得很做作,很没必要。
她诚实地说:不是。我就是很久没买衣服了,觉得也没有必须要买的必要。
弦外之音是,能省则省吧,只不过说得非常委婉。
康嘉年似懂非懂地点头。
很快康盂树抽完烟回来,康嘉年也敲定了自己身上穿的这件,直接让康盂树买完单,穿着这身就继续在商场里逛。
三个人打算在这里解决中饭,他们打算简单吃一点,就在地下一层找了一家小店。
等上菜的间隙,黎青梦摸去厕所,只剩下康盂树和康嘉年。
康嘉年掏出从南苔带来的宝贝胶片机递给康盂树,让他把自己和整个背景一起框进去拍。他以前只能在沉船自拍,难得可以光天化日下拍一张照片,内心无比雀跃。
但是,他很快想起康盂树的拍照水平,把胶片机抽回来,换做手机递给他。
康盂树不满: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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