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苏如晦在她的话儿里体会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悲意。苏如晦不知道她和澹台净之间发生了什么,自然也无法置喙。况且江雪芽本就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她决定好的事,谁也改变不了。既然江雪芽心里已经做好了决断,话说到这里,再劝就没意思了。苏如晦收起纸笔,对了,师姐,我在雪境碰上一妖怪,他跟我说
苏如晦正想和江雪芽说那油纸袋的事儿,余光里忽然瞥见宗卷底下压着一个烧饼袋子,苏如晦一怔,略略拨开那叠宗卷,武大郎烧饼五个墨字映入眼帘。
作者有话要说:
神荼:敢不敢让我吃一口红焖肉?
第72章 阿晦后会无期
说什么?江雪芽问。
巧合么?苏如晦手脚冰凉,举目同江雪芽对视。眼前的人眉目英秀,看不出半点儿端倪。是巧合,还是被妖族替换了?
哦,说了些我爹的事儿。苏如晦不动声色,他说我爹给我留的四头小狗里藏了秘密,我听不懂他的话儿。一个木雕小玩意儿,能藏什么东西?
江雪芽微微皱眉,你爹留给你的不是三头犬么?
苏如晦笑道:是我记岔了,的确是三头犬。
知道他爹送给他的三头小犬的人不多,如此看来,师姐还是师姐,并没有被妖物替换。的确,江雪芽这样张狂的个性,那帮演技拙劣的妖物压根模仿不出她的味道。之前苏垢假扮师姐,不就被他一眼识破么?
那这武大郎烧饼的油纸袋应该就是巧合了,苏如晦心里松了口气。
那妖怪可还同你说了些什么?江雪芽注视着他,潋滟的眸光逐渐深沉。
还说
话刚要说出口,苏如晦心里头忽然一跳,若并非巧合,而是师姐原本就是妖呢?苏如晦明知这猜测荒唐,却又控制不住去想这猜测的可能性。师姐身上并非没有可疑的地方,那日江怀苍到卫所叙旧,言语间颇为关照师姐,还说年年送信要师姐回家过年。可师姐往日同他说,江怀苍待她并不亲厚,逢年过节从不叫她回府。
他们两个之中,必定有一个人在撒谎。
从前苏如晦从不怀疑师姐,只当江怀苍逢场作戏、虚情假意。可如今细细想来,江怀苍若不曾送过家书,当着师姐的面儿说谎,岂不尴尬么?
猜测到这个地步,苏如晦的心又沉了下去。
内鬼是秘宗的高层,难道就是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师姐?此刻苏如晦身处她的府宅,岂不是进了绝境?当务之急,是快快脱身为上。
苏如晦抬头一笑,道:那妖怪还说喜欢我做的红焖肉。你猜怎么着,它竟日日扮作流浪狗徘徊于我门前。幸好师姐你派人守着我的院子,否则只怕我早已被这妖怪寻着空子刺杀了。
江雪芽盯着他,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这些妖物竟已猖狂到如此地步,看来你那院子也不安全了。肃清妖物之前,你要不要宿在我这儿?
不了,在你这儿我怎么跟桑持玉私会?半夜我俩打起来吵着你多不好。苏如晦拿起麻布挎包,师姐,我先走了。我俩约好了今晚共赴巫山,迟了他又得怀疑我在外头有人。
这话儿的言外之意是他若不按时回家,桑持玉必会找来。眼前的师姐无论是不是内鬼,都知道桑持玉是什么样的刺头,轻易不能招惹。
苏如晦想走,江雪芽却拽住了他的挎包。
怎么了?苏如晦腔子里心脏怦怦直跳,面上却仍带着笑,还有事儿?
阿晦,江雪芽轻轻摇了摇头,那个妖怪一定还说了些别的。
真没了。苏如晦满眼诚恳,要不我让桑持玉把它带过来,你审审?
江雪芽夺了他的挎包,把他按进圈椅。苏如晦额角冒汗,他的傀儡符箓罗盘皆在挎包里,这下怎生是好?江雪芽翻开宗卷,取出底下压的武大郎烧饼油纸袋,扔在苏如晦面前。
你看到了这个是不是?江雪芽挑眉问。
师姐,苏如晦装傻,你喜欢这家的烧饼?
江雪芽撑着桌打量他,嗤笑道:小样儿,跟我玩儿。你刚刚问三头犬,是试探我吧。那妖怪是不是提了个妖名儿,叫什么白若耶?巧得很,我提审我亲爹,给他上了十八道刑,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全说了。他们妖族有个大拿亲自来了人间,就叫白若耶。如今身份姓名全数不知,此妖接见下属盟友,脑袋上定然蒙着个武大郎烧饼的油纸袋。边都一共有二十个武大郎烧饼摊,我今儿让人蹲点,每个摊子各买了份烧饼带回来。
江雪芽又翻开宗卷,底下还压着十数个油纸袋,她全扔在了苏如晦面前。她还拿起一面铜镜,正是武备寺篆刻了神目符箓的透视铜镜。她把镜子丢给苏如晦,既然怀疑,那就验吧。
不用了师姐,我信您。苏如晦摆手。
江雪芽眼神里满是威胁。
好吧。苏如晦拿起铜镜,对准她的胸膛,镜中显示出条理分明的经络和根根骨骼,没有心核。
江雪芽不是妖。
误会解开,苏如晦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还怀疑么?江雪芽问。
苏如晦把头摇成了波浪鼓。
这下尴尬了,苏如晦恨自己太多疑。江怀苍说谎,或许是他好面子,在江却邪这个不甚亲厚的私生子面前扮演父女情深。一次怀疑,足以消磨多年情分。苏如晦深知这个道理,心里又愧疚又忐忑。
对不住啊师姐,我最近碰到的妖太多,有点儿疑神疑鬼。苏如晦苦着脸道,您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回吧。
你冤家还等你呢,江雪芽挥挥手,赶紧的,滚蛋吧。
说起桑持玉,苏如晦扯了扯嘴角,等什么啊,家里就我一人儿,他人还在雪境呢。
原来如此。江雪芽绕到他身后,感叹道,你小子心眼真多,跟你打交道怪费脑子的。
桌上的铜镜映着苏如晦身后的江雪芽,烛火的金光跃动在她的眉目间,颇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苏如晦望着她明艳的脸庞,由衷说道:师姐,我阿舅不识好歹,你不要在他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天下好男人多的是,你这么好,到时候后悔的是他。
阿晦,谢谢你。江雪芽按上他的肩膀,对不起。
刹那间寒光乍现,蜡烛毕剥一声,光芒猛地一跃。镜中,苏如晦看见一把匕首划过他的咽喉,尔后鲜血泼剌剌地涌出,染红了泥金色的镜面。苏如晦捂着喉咙,说不出话,剧痛让他青筋暴突,指尖发凉。
你为什么要回来呢?江雪芽收起匕首,任由苏如晦跌倒在地,神荼对你并无杀意,我派他去杀你,便是要你明白人间已经不是你可以待的地方。你为何不听从劝告,留在雪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