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晚莺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在怕什么。
即便他的态度一直都是温柔随和的,甚至可以称得上亲切,可是总会给她一种难言的压力。
在车里时暧昧的态度,那份令人费解的礼物,还有在公司楼下等她时那个模糊不清的微笑。
这种感觉无从捕捉,但是每次对上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就像是泼进热水里的蜂蜜,拉出来一条条粘稠的细丝,然后缓慢将你包裹,最终一起沉进水底。
他好像在试图闯进她的世界。
但是她应该和他保持距离。
女人低着头,细细的脖颈柔腻雪白,被壁灯镀上了一层薄薄的亮光。
身上质地轻柔的白色睡衣干净温暖,带着淡淡的馨香。
眼睫轻颤,像一只找不到出路跌跌撞撞的蝴蝶。
他决定不再为难她。
那么,现在我可以有这个荣幸帮助您吗?自强不息的梁小姐。他的语气带着零星的笑意,明明是在调侃,却又绅士得仿佛是在邀请她跳舞。
钟朗身高一米八出头,可是谢译桥搀起他的时候一点不显得吃力,反而非常轻松,甚至她想去搭把手都没有机会。
赶紧小跑两步走在两人前面打开房门。
谢译桥站在玄关处,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整个房间。
内里的那间门没关,行李箱放在门口也没有怎么动,只有床上的被子被拉开了,看样子是刚睡醒不久。
他淡淡地收回目光,问道:把他放哪里?
梁晚莺快走两步,将另一个房间的房门打开,就这里吧,谢谢你。
这个房间放着钟朗的行李箱,还有一些拿出来的日用品。
谢译桥若有所思地垂眸,唇角微勾,转身向门口走去。
梁晚莺将他送到出去,真是麻烦你了。
男人背对着她,潇洒地摆了摆手。
梁晚莺刚把钟朗安排好,又听到了敲门声。
她还以为是谢译桥又回来了,结果打开门一看,是客房服务员。
女士,您好,这是您点的晚餐。
我没有点啊?
是隔壁谢先生帮您点的。
哦谢谢。
这份晚餐并不多么复杂,非常简单。
一份可颂培根三明治配慕斯,加上一杯热棉花糖巧克力牛奶,刚好够她吃饱。
棉花糖在巧克力牛奶中慢慢融化,最终融为一体,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绵密香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给味蕾相当舒适的享受。
她确实很饿了,下了飞机到现在都还没有吃东西。
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察觉的。
谢译桥在对面的房间,没有睡意。
端起茶几上已经放凉的水杯喝了一口,转眼瞥见浅色的沙发扶手上有一根细细长长的黑色发丝。
他捡起来,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
黑色的长发缠绕在男人修长的手指,黑与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清风从窗户吹进来,撩动发丝,亲吻着掌心,带来轻微痒意。
他想起她垂眼时颤抖的睫毛。
深沉的夜晚,那点痒顺着表皮,逐渐向心口蔓延。
*
第二天,钟朗头痛欲裂,本想陪梁晚莺一起在度假村逛逛,可是宿醉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梁晚莺给他端了杯热牛奶说:没事,你休息吧,我自己出去转转。
钟朗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那我下午陪你。
好。
梁晚莺走出去,一直有热情漂亮的小姐姐跟她打招呼。
刚开始她还有点不习惯,后来才知道这是度假村的g.o,算是工作人员,可以陪着你一起游玩,教你一些东西。
前面有一个路标,上面的几个彩色的箭头指示牌分别显示了几条去往不同项目的路。
正在研究去哪里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是小金的微信视频。
hello啊,晚莺莺。
小金那张大大的脸出现在镜头里,梁晚莺笑了笑说:怎么突然给我发视频,有什么事吗?
我们几个去自驾游了,现在到新疆了,在吃手抓羊肉、烤包子、缸子肉,啊香!来馋馋你。
哇,你们好可恶!梁晚莺故作生气,故意让我看得到吃不到。
程谷凑上来说:你那里呢?海鲜很多吧。
我还没来得及去餐厅呢。
就这样叽叽喳喳一边聊一边看,梁晚莺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微信工作群突然有新消息跳了出来,程谷看了一眼说,老板发红包了,大家快去抢。
哇哦,晚莺,先挂了!快去抢红包!
好!
在公司群抢过红包以后,她也跟在同事跟了一句谢谢老板,然后再抬头看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溜达到了世界艺术馆。
这里能看到很多新奇的艺术作品,世界名画、雕塑作品,还使用了3D打印技术复刻出一些世界奇观。
梁晚莺从拱形的大门走进去,沿着白色的连廊先去了名画馆。
这些名画使用的都是相当精细的样稿,色彩和细节都还原的非常好。
她一幅一幅地看过去,想找找有没有自己最喜欢的作品,可是走着走着,却不期然地看到了谢译桥。
纯白的展馆,盘旋的回廊。
整个场地的造型独特,外层一圈环绕的钢骨结构像排列的黑色琴键,将光影切割得鳞次栉比。
男人站在光影分割处,身上穿的是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衣,笔挺的高腰裤,腰线流畅,在后腰处有一个鱼尾状的小开口连接两条背带,将整个人的身形修饰得更加优越。
他正站在一副弗拉戈纳尔的《秋千》前细细端详,华丽的洛可可风和鲜艳的颜色,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些浓丽的色彩被投射到他的身上,就像是年轻英俊的画家,在创作时不小心被沾染上了油画的颜料。
苍白的人像瞬间被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
他在看画,而旁边有很多人都在看他。
而他似乎对那些频频侧目的视线习以为常,视若无睹。
梁晚莺准备绕道走,但是他已经发现了她。
梁小姐。
他在她转身前开口叫住了她。
梁晚莺只好停下脚步,抬眼看向他。
谢译桥在看人的时候,眼神非常专注,就像是在待自己珍藏的艺术品般,带着丝丝缕缕的欣赏和愉悦。
听钟朗说起,你以前是学油画的,想必对美术史有一定的了解。
梁晚莺不自然地眨了下眼睛开口道:马马虎虎吧。
那你如何评价这幅画?
梁晚莺扭头看了一眼。
画面上是一位美丽的贵族少女正在荡着秋千,大大的裙摆随风飘起,一只纤巧的鞋子也抛向半空。
身后推秋千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而女子前面的灌木丛里还躺着一个年轻的男人试图去接她的鞋子,两人目光缠绵,交织在一起。
梁晚莺说道:如果从技艺上来讲,无可挑剔,无论是色彩还是景观,都非常细致。
哦?如果从内容上来讲呢?
低俗。她硬邦邦地扔下两个字,而后又补充了一下,轻佻。
哦?谢译桥完全不在意她话语中那点小小的尖刺,指着女子身后推秋千的男人问道:你觉得他是什么身份呢?
应该是她的丈夫。